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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程錚的骨裂說重不重,但是要痊愈至少得六周以上。第二天章晉茵夫婦就趕過來看望兒子,同行的還有章晉萌和章粵。他們都勸程錚暫時搬到舅舅家休養(yǎng),他死活不肯,結果章晉茵妥協(xié),從弟弟家叫來一個得力的保姆,每日給他做飯煲湯地照顧,直到蘇韻錦下班才離開。 這個安排起初讓蘇韻錦松了口氣,程錚好好的時候她尚且疲于奔命,現(xiàn)在有傷在身,她根本不可能同時兼顧他和工作??墒撬芸炀桶l(fā)現(xiàn),老保姆的存在只是讓她有了外出上班的理由,程錚本來就黏她,現(xiàn)在因為腳傷困在家里,她就成了他最主要的精神寄托,每次晚歸時看到他不滿的樣子,她都滿心無力。 不是沒有想過多抽時間預測(數(shù)據(jù)為往年僅供參考)陪他,可工作上正是關鍵的時刻,蘇韻錦不想自己和同事之前的種種努力付之東流。當天完不成的工作她盡量帶回家等到程錚睡著后再爬起來做,平時也盡量讓他高興一些,買了好幾張他喜歡的游戲和電影光盤,自己能代替老保姆做的事就盡量親力親為。 可就算是這樣,程錚還是不止一次地提起讓她辭職的事,在他看來,她就算非要出去工作,媽媽和舅舅那里有的是崗位讓她挑,為什么要做那些又忙碌又沒有多大收益的工作。每逢說到這個,蘇韻錦不想和他吵架,就當成沒聽見。 等到程錚可以下地活動,公司對她們的方案做出***抉擇的時間預測(數(shù)據(jù)為往年僅供參考)也近了。他能扶著拐杖走幾步,洗澡還是得她幫忙,蘇韻錦總是先給他洗,然后才輪到自己,可是每次他聞到她頭發(fā)上淡淡的煙味或是酒味,就會很不高興。 她這段時間預測(數(shù)據(jù)為往年僅供參考)接觸客戶比較多,每周都有一兩次飯局,身上難免沾染了煙酒氣息,自己也不是很喜歡,但大家都是為謀生計,有誰能事事都依著喜好來。 “你現(xiàn)在的崗位還不如在客服中心,女孩子跑市場有什么好的?” “那個姓徐的還是你們副總?我不喜歡他看你的眼神?!?“你非要做這方面的工作,‘衡凱’也不是沒有市場部。” “我說的話你總是當耳邊風!” …… 這樣的抗議***總是因為蘇韻錦抹了他一頭的泡沫被打斷,程錚卻沒有因此打消讓她離開現(xiàn)在公司的念頭。而且蘇韻錦也發(fā)現(xiàn)了,他對只打過幾次照面的徐致衡特別有敵意,總說對方對她的看重和親近是別有用心,讓蘇韻錦趁早離了他的魔掌。蘇韻錦說他無理取鬧。 她現(xiàn)在只盼著上頭早點給出個結果,到底自己的方案獲勝或者落選,她心頭的一塊石頭就落地了,也可以借此機會把年假請了,好好陪他一陣,堵住家里這祖宗的嘴。 程錚***一次到醫(yī)院復查那天,蘇韻錦沒請到假。其實這時他已經(jīng)大致恢復得差不多了,只是不能奔跑和長久站立,可他依舊自稱是病人,沒個人“照顧”總不像話。蘇韻錦托了章粵陪他去,順便接送他。 自從上回程錚在沈居安面前的無理,這表姐弟倆私下再沒有聯(lián)系過,可他們從小關系就好,其實早就不生氣了。程錚自然是不肯先服軟,章粵卻是必須在沈居安這件事上拿出一個明確的態(tài)度,所以誰都不搭理對方。 蘇韻錦代程錚出面請求章粵幫忙無異于給了他們雙方一個臺階,章粵爽快地同意了,程錚也沒說什么,但看得出他們都為關系和解而松了一口氣,蘇韻錦也放心了。今天公司針對他們的策劃案召開評審會,幾個重要的經(jīng)銷商也參與了會議,當場并沒有給出結論。晚上徐致衡牽頭宴請幾大經(jīng)銷商代表,讓市場部負責新產(chǎn)品策劃案的幾個人也一塊陪一下,聽聽他們的意見。蘇韻錦不敢推辭,出發(fā)前給程錚打了個電話,得知他跟章粵一起回舅舅家吃晚餐,也就放心地隨著同事們?nèi)チ司蹠牡胤健?等到她從鬧哄哄的飯局中抽身,已經(jīng)過了晚上十點,那些白天一本正經(jīng)的大客戶一到了酒桌上就放開了,蘇韻錦是其中為數(shù)不多的年輕女性,饒是現(xiàn)在酒量鍛煉得比以前稍有進步,但是在空腹的情況下被客戶灌了幾杯,還是有些眩暈。 “韻錦,沒事吧?要不要送你回家?”徐致衡的車停在她身邊。 蘇韻錦雖從未覺得副總對自己有任何非分之想,但程錚既然明確表示過不喜歡自己和他走得太近,她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心想何必為了省幾個打車錢惹出另一番風波,于是笑著對徐致衡揮別,“謝謝徐總,不用了,我住得很近?!?想到了程錚,蘇韻錦從包里找出手機,不看則已,一看之下不由得吃了一驚,屏幕上顯示有十幾個未接來電,都是程錚打過來的,還有好幾條短信: —“今天拆石膏了,走路的時候感覺怪怪的?!?—“我在舅舅家吃了飯就回去,你也早點回來?!?—“章粵和姓沈的鬧別扭了,等下司機送我?!?—“為什么不接我電話?” —“我到家了,沒帶鑰匙,你在哪里?” —“我讓司機回去了,你搞什么鬼,趕快回話。” —“蘇韻錦,我數(shù)三聲你再不出現(xiàn)就死定了?!?—“我腿要斷了!” —“你沒事吧,別嚇我,我很擔心。” …… 晚風襲來,蘇韻錦忽然一個激靈,薄薄的酒意全部散盡了,她不敢耽擱,連忙攔了輛車,讓司機以最快的速度開回家。氣喘吁吁出了電梯,只見程錚靠在門上,手里抓著外套,一旁的地板上扔著個打包好的飯盒,臉色不大好。 她小跑著上前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沒帶鑰匙又回得那么早,等久了吧?” 程錚直起身來,像是沒有聽到她說話,動了動剛拆石膏的那條腿,眉頭頓時一蹙,蘇韻錦也知道他骨傷初愈,不宜站久,看在眼里就更加心虛。 開鎖的時候,他似乎聞到了她身上的酒味,面色更是結成了霜。門一開,他就繞過她自顧自地走了進去,蘇韻錦在門口頓了頓,略微感到有些尷尬,連忙提起地上的那個飯盒,尾隨著進了門。 程錚燈也不開,用力坐到沙發(fā)上沉默不語。習慣了他發(fā)脾氣時惡形惡狀的囂張模樣,現(xiàn)在這個情形反倒讓蘇韻錦感到不知所措,她按亮了燈,打開他帶回來的飯盒,擠出笑臉道:“拿了什么好東西回來。” 飯盒里是幾只蒸好的大閘蟹?,F(xiàn)在正是吃蟹的好時節(jié),章家的老保姆特別擅長做這個,想來是程錚在舅舅家吃飯,看到餐桌上有螃蟹,想起蘇韻錦也喜歡吃,就特意給她帶了回來,而章晉萌一向疼愛外甥,豈有不答應的。 “哎呀,這螃蟹看上去真肥,我最喜歡這個了……我吃一個你不生氣吧?”蘇韻錦特意用驚喜的口吻說道。 程錚卻走過去,端起她面前的螃蟹朝***桶一扔,“都涼透了,有什么好吃的!你在外面有吃有喝的,也不在乎這個?!?蘇韻錦又是心疼又是郁悶,不好發(fā)作,便柔聲問道:“你都吃過飯了吧?站了那么久餓不餓,要不我給你再做點吃的?” 程錚冷著臉,什么都不說。蘇韻錦一看他的神情就明白了八九分,如果章粵和沈居安之間鬧得不愉快,想必飯桌上的其他人也不會有什么胃口,程錚肯定只是草草吃了幾口就回來了。于是她笑著推他去沙發(fā)上等,“我看看冰箱里有什么……雞蛋、苦瓜,我給你炒個……” “我最討厭的就是苦瓜!” 蘇韻錦一愣,隨即道:“那我找找有沒有別的?!?“我餓死也不用你管?!背体P恨恨道,“我喜歡什么,討厭什么,你根本就不在乎。” 蘇韻錦的手頓時僵在了打開的冰箱門上,她何嘗聽不出他話外的意思。他惦記著自己愛吃的東西還眼巴巴帶了回來,可家里卻只有他最不喜歡的……可是這一兩個月幾乎都是保姆買菜做飯,這些都是前幾天買了留在冰箱里的,蘇韻錦平時中午不回家,程錚今天一早就出去了,所以保姆沒來,偏偏就剩了雞蛋和苦瓜,這實在不是蘇韻錦的本意。程錚血熱,章晉茵也叮囑過,吃一些涼苦的東西對身體有好處,想必是這樣保姆才會買,程錚過去看了就皺眉,可是有時蘇韻錦哄他幾句,他也能吃下一點,偏偏趕上這個關口,卻讓他有了宣泄的借口。 蘇韻錦轉(zhuǎn)身握住程錚的手,“對不起了,今天來了幾個重要的客戶,他們的意見對于我做的方案來說很重要,實在推辭不了。我也沒想到你回來得那么早,還沒帶鑰匙?!?“都是我的錯行了吧?我不回來不是更好?也省得耽誤你的遠大前程。”程錚一把甩開她的手。 蘇韻錦將手慢慢收了回來,說:“程錚,講點道理。我是回來晚讓你久等了,這是我不對。但我不是故意的,當時周圍太吵了,手機放在包里我沒有聽到響聲,也沒有想到你忘記帶鑰匙,我向你道歉還不行嗎?” “鬼要你道歉。什么工作?不就是陪一群色鬼喝酒。你那個姓徐的老總叫你去的?你才到市場部多久,天上就有這么大的一個餡餅砸到你頭上,你以為只有你工作表現(xiàn)***?” “我不想跟你爭這個,我做我的分內(nèi)事,但求無愧于心?!?“你當然無愧于心。虧我怕螃蟹放久了味道不好,急急忙忙趕回來,結果門口等了你兩個小時,兩個小時!一滴水都沒喝。你眼里只有你的工作,你問過我的腿怎么樣了嗎?我在你看來就是個只會給你制造麻煩、拖累你的人?” “我怎么會那么想?你也有你的事業(yè),我從沒有因為這個指責過你,為什么你不能稍微體諒我一下?” “我不會體諒人,也不會關心人—當然,我不是溫柔體貼的沈居安,也不是你們那個把大好前景擺在你面前的徐副總?!?蘇韻錦咬緊了牙關,又松開。他生氣的時候說話本來就難聽,現(xiàn)在更是不堪入耳,讓人恨不得給他一巴掌,可理智在提醒她,都在氣頭上,何必火上澆油。他就是這樣的人,讓著他一點就好。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我去給你倒杯水?!?程錚冷眼看她把一杯白開水遞到他面前。 “好了,我知道你口渴,別生氣了好不好?” 換做是以前,只要她說幾句軟化哄哄他,他什么氣都消了,可是現(xiàn)在她的樣子在他看來就好像在應付一個不懂事的小毛孩。他需要的是她的在乎,而不是敷衍。 “我不喝!”他心煩意亂地推開她的手,不料一時用力過度,蘇韻錦握杯的手被揮得歪向一邊,水濺出大半,正好灑在她放在餐桌的文件夾上,那里面放著的是她這段時間預測(數(shù)據(jù)為往年僅供參考)的勤苦結晶,這份打印出來的策劃書是她為明天決定最終方案的總結會上用的。 蘇韻錦唯恐文件夾里的紙張被打濕,低呼一聲,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撲過去查看。程錚本來也沒想到會害得她失手,可是她面對那個文件夾的時候如此緊張,毫不猶豫就撥開了擋在前面的他,他的腳本來就有些支撐不住,晃了一下險些摔倒,可她竟然都沒看他一眼。 程錚怒火中燒,他痛恨蘇韻錦撥開他的那個動作,嫌惡而輕視,一如初見時兩人撞在一起時她撥開他那樣,這讓他感覺從開始到現(xiàn)在,她對他的忽略從沒有變過,一直都是他自己剃頭擔子一頭熱。 蘇韻錦拿出策劃書翻來覆去地看了看,有些水滲進了文件夾,前幾頁的邊角被打濕了,但好在沒徹底毀掉,剛松了口氣,手里的紙張突然被人抽走,只聽到嘶嘶兩聲,就在她面前,好端端的企劃書被程錚撕成了四份,并被用力扔在淌水的餐桌上。 蘇韻錦定定地看了他幾秒,又看了看那份面目全非的企劃書,做出的比較好個反應就是把桌上剩下的那半杯水朝他臉上一潑,然后將空了的玻璃杯重重朝地板上一摔,清脆的破裂聲如玉碎般驚心。 “這樣你高興了?”她的聲音里仿佛也有什么東西正在碎去。 大家都瘋了,那還要理智干什么? 水沿著程錚的面頰往下滴,他帶了點難以置信,沒有拭去臉上的水痕,而是朝大門的方向一指,“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蘇韻錦二話沒說拿起包就走,程錚的動作比她更為迅猛,他擋在她面前,蘇韻錦撞在他身上,往后退了一步,大腿抵在餐桌的邊緣,整個人往后仰了仰,程錚順勢將她按倒在餐桌上。蘇韻錦抬腿死命地蹬開,掙扎著剛直起身,就被程錚反手揪住發(fā)梢拽了回來。 “噢!”頭皮上撕裂一般的痛楚讓蘇韻錦疼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也不管面前是什么就撓了過去,險些抓到程錚的眼睛,在他眉骨上留下數(shù)道血痕。程錚就像聞到血腥味的豹子一樣被激起最原始的兇狠,蘇韻錦的下半身又一次重重撞上餐桌,這次她動彈不得,只感到身下的衣服很快被桌面的水痕濡濕,冰涼地滲進肌膚里,程錚制住她之后就開始撕扯自己和她身上的衣服。 蘇韻錦當然知道他想干什么,這種情況下勃發(fā)的欲望在她看來和畜生沒有兩樣,那不是愛,只是占有欲,她也豁出去了一般,明知道處于弱勢卻仍殊死抵抗。兩人在沉默中撕扯、喘息,如肉搏的受傷野獸,程錚很快占據(jù)了上風,蘇韻錦在掙扎中每根骨頭都像是被碾壓過一般地疼,但臨到頭來的那一下,還是從喉嚨深處發(fā)出聲痛叫。程錚在這方面一向不甚溫柔,過去她不是沒有抱怨過疼,然而這一聲卻讓他心頭一凜,活似瀕死前的哀號。他別過她的臉,只見她雙眼緊閉,滿臉淚痕,卻徹底放棄了掙扎,任由他擺布。 兩個人,怎么可以在肉體如此緊密相嵌時,靈魂卻漸行漸遠?程錚明知自己這么一來是大錯特錯,但卻沒辦法停止,他感到有什么東西正在失去,拼命想抓住,卻像指尖的一陣煙,只有身下的感覺是真實存在的。 程錚俯下身,用額頭去蹭她腮邊的淚。 “我一直那么愛你?!?當他平息下來,松開了力道,蘇韻錦卻沒有動。 她說:“你當然愛我,就像愛一只貓,愛一條狗。” 程錚抱著她,怔怔地說:“不管怎么樣,我不會放手?!彼鋵嵰鸦诺綐O點,此刻的蘇韻錦有種心灰意冷的意味,他怕自己一松手,這個人就再也不會停留在自己懷抱里了,想盡了一些可能的方式,說出來的卻是最混賬的話:“你不能走,你還欠我的?!?“我知道,我欠了你十一萬?!?蘇韻錦沒有走??墒怯行〇|西一旦碎了,縱使千般彌補,也再也回不了當初的模樣。他們狠不下心別離,在一起卻只剩下煎熬。那一個晚上之后,程錚和蘇韻錦都絕口不提發(fā)生過的事。從此相處,如履薄冰。他們想要廝守,卻不知如何是好,于是開始小心翼翼,生怕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觸痛了對方,漸漸地相對無言,各自舔著自己的傷口。小小的公寓,原是兩人的方寸天堂,現(xiàn)在卻覺得狹小的空間讓人避無可避,幾乎讓人窒息。 程錚撕掉的策劃書只不過是打印出來的文字版之一,只要她想要,還可以打印出千千萬萬份,但他們斤斤計較的其實都不是看得見的東西??偨Y會上,徐致衡說她所在小組的方案很***,公司最終選擇的卻是另外一個,她也無話可說,下班后對著棋盤如古井水般寂然,段位卻不見提升。 程錚上班之后,保姆不再來了,只要有空,蘇韻錦還是做好兩個人的飯菜,再也沒有他不喜歡吃的任何東西。至于他回不回來,吃不吃,她不聞不問。 不愉快發(fā)生時,程錚的病假還剩幾天,可他次日就回公司報到了。接下來的日子,他“加班”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回來時通常已是午夜。他沒有再碰過蘇韻錦,就像他不敢觸碰兩人最不愿意談論的將來,仿佛一伸手,就會煙消云散。 蘇韻錦也聞得到他身上一日濃過一日的煙酒氣息,有時還夾雜著曖昧的香水味,她越發(fā)地沉默。 沒過多久,就趕上了國慶長假。十一早上蘇韻錦起床已不見程錚,昨晚他后半夜才回來,那時她已經(jīng)睡下了,迷迷糊糊間被吵醒,身畔有濃重的酒味。以往蘇韻錦會強制性地把他推到衛(wèi)生間收拾干凈了才許他上床,但現(xiàn)在司空見慣,連開口說話的念頭都喪失了,只是卷著被子將身體盡量遠離他。程錚也蒙頭大睡,天未亮的時候,他翻了個身,摟住了蘇韻錦,手腳都搭在她的身上,隔著被子,蘇韻錦蘇醒后的身體都呈現(xiàn)出明顯的僵硬和緊繃。過了一會兒,他再度轉(zhuǎn)向另外一邊,始終背對著她,直至清晨。 兩人昨晚一句話沒說,蘇韻錦也不知道程錚一大早去了哪里,后來才看到冰箱貼上他留下的字條,寥寥幾字,說是自己假期和朋友一起去“散散心”。洗衣籃里倒是有他早上換下的臟衣服,蘇韻錦木然地一一翻撿出來清洗,在他襯衣的胸前部位看到了再明顯不過的脂粉痕跡。她盯著看了許久,慢慢松手。
蘇母的宮頸癌在經(jīng)過了一個療程的化療之后,病情得到了控制。出院以后一直在家休養(yǎng),雖然身邊已不再時時需要人照看著,但精神相比以往還是差了很多。 長假的比較好天,縣里的公園有隆重的慶?;顒?,她現(xiàn)在最怕吵鬧,出不了門,丈夫和繼女都打算留在家里陪她??伤吹贸鲂∨ν饷嫘[聲的向往,正是好動年紀的孩子有幾個真心愿意節(jié)假日被拘在家里的。于是她說服了丈夫帶女兒出去逛逛,這段時間預測(數(shù)據(jù)為往年僅供參考)為了照料她這個病人,他們都悶壞了。 他們出門后,她一個人臥在陽臺的躺椅上邊曬太陽邊閉目養(yǎng)神。秋日的云層很薄,被看似溫和無害的陽光曬久了,人的意識也恍惚了起來,她緩慢起身想去倒杯水,剛站起來整個人就覺得一陣暈眩,幸而一雙手及時地扶住了她,她抬頭,竟然看到本該遠在他鄉(xiāng)的女兒站在面前朝她微笑。 “我又犯糊涂了吧,前幾天是你爸來和我說悄悄話,今天又看到你了。”她喃喃地說。 蘇韻錦小心攙扶著媽媽走回房間,笑著道:“是糊涂了,連一個大活人是真是假都分不清?!?蘇母摸了摸女兒的手,溫熱的,玄關處還放著件簡單的行李,這才相信女兒是真的回來了,不由得驚喜交加。女兒上次回來還是剛得知她生病后不久,一同返回的還有程錚,她擔心他們耽誤了工作,沒幾天就把他們趕了回去,想不到今天女兒竟招呼也不打地出現(xiàn)在身邊。 蘇母打起精神要給女兒做她最喜歡的家常菜,被她按回床上躺著。蘇韻錦收拾好東西之后去附近的小菜場買了菜。等到周叔叔和妹妹回家,做好的飯菜已經(jīng)熱騰騰地擺了一桌。 他們見到蘇韻錦自然也是既意外又高興,蘇母喝了一口女兒盛好的湯,感嘆道:“以前你爸爸還在的時候,我們也是把你當寶貝一樣,哪里舍得讓你進廚房一步,還擔心你以后什么都不會,想不到女兒大了,做家務事竟然一點也不含糊?!?“因為姐姐要給程錚哥哥做飯,我以后長大了和喜歡的人在一起自然也會下廚的?!笔迨寮业拿妹脤Τ体P印象很好,小女生也幻想著自己以后能有這樣一個男朋友。 聽女兒這么一說,老周才想起來問:“怎么你一個人回來了?程錚呢?” 蘇韻錦給媽媽和妹妹夾菜,輕描淡寫地說道:“哦,他和幾個朋友出去玩了?!?“朋友?”蘇母微微有些驚訝,“你沒一起去?”女兒和程錚在一起之后感情一向很好,這個她是知道的,程錚雖愛玩,但這樣的假期兩人總是焦不離孟,鮮少聽說其中一個獨自去尋開心。 “我又不認識他的朋友,一起去有什么意思。”蘇韻錦說。 蘇母一聽,停下了筷子,“他和什么朋友出去你都不知道?韻錦,這樣可不行?!?蘇韻錦嗔道:“媽,你該不會是不喜歡我回來陪你吧。” “這孩子,看你說的!” 一家人和和氣氣地吃過了晚飯,蘇韻錦正在給自己鋪床,媽媽走了進來,剛坐了一會兒,叔叔過來把纏著蘇韻錦問東問西的妹妹叫了出去,房間里只剩下她們母女。 “蘇韻錦,媽媽問你個事,你不許撒謊。你這次忽然回來,該不會是出了什么事吧?” “媽,我說了沒事,我就是想你了。” “媽也想你,所以才盼著你好。你是我生的,我知道你的脾氣,什么不愉快的事都悶在心里不肯說出來。你要是早打算回來,不會連一個電話都不打,程錚到底去了哪里?你們該不會吵架了吧?” “沒有。”蘇韻錦坐到媽媽身邊,她不想讓病中的媽媽替她操心。難道是自己演技太過拙劣,要不為什么媽媽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對勁,還是她過去和程錚真的那么好,好得仿佛容不得片刻分離。 蘇母絮絮叨叨地和女兒說著體己的話,“小年輕吵吵鬧鬧是難免的,只要別傷了感情就好。程錚性子急,你心細,平時多體諒他,我看他是真心對你好的。” “我還不夠讓著他?”蘇韻錦自言自語道。 “真鬧別扭了?”畢竟是過來人,蘇母一看女兒的反應就明白自己的擔心并非多余,正色道,“不是媽說你,越是這種時候你越不能一走了之,怎么能像小孩子一樣由著自己的脾氣?你們現(xiàn)在還沒結婚,要是他身邊……” “他愛怎么樣就怎么樣,和我沒關系?!?“胡說!韻錦,你可別糊涂,程錚這樣的你要是不好好抓牢了,以后有你后悔的!” “我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后悔了,我后悔當初以為我和他是可以在一起的?!痹趮寢尩囊辉僮穯柮媲?,蘇韻錦一直以來用以保護自己的那層堅硬的殼開始出現(xiàn)裂痕。她眼眶一熱,有些哽咽,“我想了很久,我和他可能還是分開的好?!?蘇母一驚,女兒給出的答案超出了她估計的嚴重程度,“他對你不好?” 蘇韻錦勉強笑笑,“那倒不是,他一向很好,好得……讓我喘不過氣來?!?“分手是他提出來的?”女兒的沉默讓蘇母心中一定,她抓著蘇韻錦的手著急地勸道:“那你也不許再提了。媽是為你著想,有什么比一個對你好的男人更重要?要是沒有他們家,你周叔叔哪能謀到現(xiàn)在的差事?我聽他說了,他一時糊涂,捅了那么大的婁子,程錚家也幫忙掩蓋過去了。你給你叔叔填補虧空的錢也是程錚給的吧,還有,聽你周叔叔說,我住院的時候,也多虧了未來親家打點,上次你們回來,醫(yī)院里的費用也是程錚結清的……” “媽,你別說了?!碧K韻錦把臉埋進掌心,媽媽說的這些恰恰是她矛盾和痛苦的根源,她沒想到兩人的關系走到***,最牽扯不清的不是感情,而是赤裸裸的利益,也許這正是程錚肆無忌憚的原因。 蘇母卻唯恐女兒不明白當中的利害關系,“你住幾天就回去,跟他服個軟,小兩口哪有隔夜仇?” 她向程錚服軟?蘇韻錦心中冷笑,繼而想起,媽媽竟然沒問她和程錚吵架的原因,就一味地勸和,難道程錚就這么深入人心? “你周叔叔說了,現(xiàn)在程錚家里不但沒計較他做的糊涂事,反而把一些小工程包給了他,他再好好干幾年,以后的日子也不會那么難了。他不是沒有本事的人,只不過沒有趕上好的時候,現(xiàn)在難得有機會,要是你和程錚鬧翻了,他怎么好再在公司立足?他年紀大了,難道還要出去到處找活干?你妹妹還小,我又是個沒有用的,只會拖累你們……“ “媽,我求你了……” “咳咳?!遍T外傳來叔叔的聲音,“韻錦啊,你媽老坐著也不好,要不你陪她出去走走?” 房門是虛掩著的,媽媽聞言擦了擦濕潤的眼角,站了起來,“是啊,你陪媽媽出去散散步吧,我去披件衣服?!?蘇韻錦在客廳等了一會兒,媽媽和叔叔回了自己的房間,好一陣才出來。母女倆走到門口,叔叔從房間里探出個頭,殷勤地對繼女說道:“晚上天涼,你也多穿件衣服,當心著涼?!?散步的路上,每當媽媽說起程錚的事,剛起了個頭,蘇韻錦就岔開話,她反復詢問媽媽的身體狀況,媽媽說多虧了有周叔叔在身邊細心照顧,家里、公司兩頭忙碌,體重減輕的速度都快和她這個化療的病人差不多了。 蘇韻錦注意到,媽媽現(xiàn)在說話的時候三句不離周叔叔,再怎么說,這次半路婚姻對于媽媽來說是幸運的,至少她遇到了一個真心善待她的男人。 都說少年夫妻老來伴,她和程錚磕磕碰碰的,能否有幸相伴到垂垂老矣的那天?到那時他牙齒松動了,再也說不出傷人的話,她也老糊涂了,今夜的事明朝俱忘,一切心結煙消云散,無力去彼此傷害。然后他們并肩坐在黃昏里,忘卻了身邊人的姓名,忘卻從哪里來到哪里去,手卻還緊緊挽住對方……幻想著這一幕,蘇韻錦竟然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返回的途中經(jīng)過一個小藥店,蘇韻錦讓媽媽在門口等自己一會兒,以買些預防感冒的藥為由進去轉(zhuǎn)了一圈?;厝ズ笫迨逡琅f熱心地噓寒問暖,蘇韻錦若有所思,問起了他公司里的一些事,他當即對程錚一家人的關照贊不絕口,話里話外無不透露出這些都是看在蘇韻錦的面子上,語氣和蘇母如出一轍,讓蘇韻錦千萬不要錯過對她那么好的男孩子。蘇韻錦自嘲地說,自己這個做女兒的有些事還不如程錚周到,也難怪有什么事叔叔都寧可先對程錚說,她反而什么都不知道。叔叔聞言打了個哈哈,將話題就此帶過。睡前,媽媽不顧蘇韻錦的抗議,又好好勸了她一回。 第二天早上,蘇韻錦把自己關在洗手間里,屏住呼吸等待一個結果。這段時間預測(數(shù)據(jù)為往年僅供參考)她總是沒來由的困倦,經(jīng)期也推遲了一個星期,先前以為是自己情緒上的問題影響到生理反應,拒絕去想另一種可能,然而當她終于看清早孕試紙上清晰的兩條線,所有的疑問都有了答案,她卻因此更加的不安,像瀕死的人被告知中了頭彩,說不清是喜悅還是恐懼。 正在這時,門外忽然有了異樣的動靜,幾個人說話的聲音交集在一起,然后周叔叔大聲喊著她的名字,語調(diào)中透出喜悅,媽媽也輕輕地敲洗手間的門。 “韻錦,你好了沒有?” 她心中一驚,迅速將試紙揉碎沖進廁所里,一開門,就看到了客廳沙發(fā)上坐著的程錚。 蘇韻錦很想扮出一個意外的表情來配合媽媽和叔叔的“驚喜”,以往她也許會嘗試著那么去做,好讓大家都沒有那么尷尬,但是試紙上的兩條紅線帶給她的強烈沖擊余波猶在,讓她完全沒辦法定下心去想眼前的事。只能呆呆地任媽媽將她拉到程錚面前。 “這孩子就是別扭,一晚上都在念著你,見了面一句話都不肯說。” “是嗎?”程錚順著蘇母的話,扭頭去看身畔的蘇韻錦,表情莫測,“你真的在念著我?” 蘇母和老周相視而笑,雙雙去到廚房準備早餐,仿佛為他們的小兒女情態(tài)而避嫌。 “這么快就‘散心’回來了?”蘇韻錦等他們離開后才說道。 程錚說:“你別用那種口氣和我說話,我好歹還知道離開家之前應該打聲招呼。你臉色為什么那么難看,見到我有那么惡心?” “程錚哥哥,你這次在家里玩幾天?”妹妹見到程錚很是開心,忍不住湊上前說話。 程錚笑了笑,“下次回來再帶你去玩,我和你姐有事要趕回去?!?“好不容易回來,不多留幾天?”“專心”在廚房忙碌的周叔叔和蘇母耳尖得很,手沒擦干就走了出來。 “本來應該讓韻錦多陪你們幾天的,可是她不在家的時候,我連襪子放哪都找不到,一點頭緒都沒了。而且明天我們說好要去參加一個同學聚會?!?“明天,那不是今天就要趕回去?”蘇母難得見到女兒,不免有些舍不得。 蘇韻錦沒有作聲,程錚摸不準她的態(tài)度,怕她拒絕,握著她的手加重了力度。 “你不會忘了吧,韻錦?” 蘇韻錦看了媽媽和周叔叔一眼。叔叔暗暗扯了扯媽媽的衣角,媽媽過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雙手在圍裙上搓著,笑道:“這孩子就是忘性大。還是你們的事要緊,以后有的是時間預測(數(shù)據(jù)為往年僅供參考)回來?!?他們的神態(tài)竟比蘇韻錦還焦慮,她被程錚握著的手開始有些疼了。 “對啊,我差點忘了?!彼p聲道。 她說完微微一笑,看著除了她以外的人都松了口氣。 蘇母對程錚笑著說:“下次你們回家再多住幾天。” 周叔叔拿出了自己舍不得喝的好茶葉,拉著程錚說個不停,蘇母則陪著女兒在房間里收拾其實沒什么可收拾的行李。 “你看,他對你還是很吃緊的,年輕人就是這樣,***都離不得?!碧K母抿著嘴笑,對有些心不在焉的蘇韻錦說道。 蘇韻錦拉上行李袋的拉鏈,仿佛信口說道:“是啊,他來得真快,我還以為是你們把他叫來的。” “說什么呢?”蘇母一愣,“我只希望你過得好?!?蘇韻錦看著媽媽,“我也是。媽,你和周叔叔在一塊很幸福吧?” 蘇母臉一熱,“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說什么幸不幸福。但他的確是個好人。韻錦,你別怪媽媽,媽媽的病自己心里清楚,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找到好的歸宿,我去地下見到你爸也不會那么慚愧了?!?蘇韻錦聲音有些艱澀地說道:“你放心?!?程錚是連夜開車過來的,吃過早餐后休息了幾個小時,下午就和蘇韻錦一塊返程。媽媽和周叔叔揮手的身影漸漸看不清了—也有可能是因為淚水模糊了蘇韻錦的視線。她不是輕易掉眼淚的人,這場無聲的哭泣突如其來,她也說不清為什么,只有眼淚流出來的時候,她才覺得自己找回了呼吸。 程錚專心致志地開車,他的腳走路基本上沒多大問題了,但是踩油門的時候總覺得不太利索。家里人都讓他先別自己開車,但昨晚接到她繼父電話的時候他根本沒有思考的余地。 “我以前最喜歡看你掉眼淚的樣子,拼命逗你,欺負你。你心里想什么我不知道,你哭了,我至少清楚那眼淚是為了我流的??墒牵愕难蹨I真的是為我流的嗎?”程錚看著前方空曠的馬路,因為開了一線車窗,風強灌進來,使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異樣的空洞,“剛才我很害怕,怕你不肯跟我走。我本來想離開你幾天,讓你難受一下的,結果我更難受。我舍不得你,蘇韻錦,我想聽你說一句,你也舍不得我?!?蘇韻錦啟唇,卻發(fā)不出聲音。一句話再輕易不過,可就在昨夜之前,她是真的動了舍棄這段感情的念頭,可***為什么她又乖乖就范?為了媽媽和周叔叔?為了早孕試紙上的兩條紅線?為了剎那間白頭到老的奢望?她分辨不出來。而且她忽然發(fā)現(xiàn),這個時候孩子的到來將她置于一個再難堪不過的境地。程錚不是沒有責任心的人,他知道后會娶她的,可是當兩人的心越走越遠之時,用一個孩子強行將他們拉進婚姻里是個明智的選擇嗎?他會怎么看她?怎么看這個出現(xiàn)得如此及時的孩子?想想她都覺得這橋段太過拙劣。 程錚靜靜地開了很長一段路,卻不再糾結于她的答案,好像忘了自己剛才說過的話。 “明晚是有個老同學聚會,周子翼聯(lián)系了好幾個在G市的高中同學,大家平時天南地北的湊到一起不容易,你一起來吧,聽說莫郁華也去?!?/p>
周子翼訂的包廂里,昏暗迷離的燈光、震撼的音響效果夾雜著酒杯碰撞聲、笑聲,將氣氛推向高潮。原本以為只是個小規(guī)模的異鄉(xiāng)同學聚會,沒想到竟召集了十幾個高中同學,當然其中也有幾個是當時同級不同班的同學。 高中畢業(yè)轉(zhuǎn)眼已經(jīng)六七年,當年的慘綠少年和豆蔻少女都已長大,有些人竟是畢業(yè)后便再沒有見過面,重逢時早已不復當年模樣,彼此都有不同感嘆。 周靜如今已嫁作商人婦,一身珠光寶氣,哪里還看得出從前鄉(xiāng)下姑娘的影子;孟雪在深航做了空姐,嬌俏依舊,更添了幾分干練氣息;宋鳴變化***,過去戴著厚厚眼鏡的小個子男生已變成了一個肩膀?qū)捄竦哪凶?,雖然談不上多帥,但氣質(zhì)沉穩(wěn),風度頗佳。 倒是周子翼還是不改那副混子模樣,好在容顏俊美,頗有幾分風流倜儻的味道。他大學畢業(yè)后子承父業(yè)做上了房地產(chǎn)生意,可謂少年得志,又有了一個家世品貌相當?shù)奈椿槠?,只等對方國外游學回來便可結婚。莫郁華早已褪去了少女時期的微胖,面孔平凡依舊,但自有一番書卷氣息。 當晚最受人矚目的自然是程錚一對,據(jù)說當時同年級的小情侶有好幾對,但是現(xiàn)依然在還在一起的,除了他們之外可謂絕無僅有。大家都嚷著要罰他們幾杯,誰叫他們?nèi)侨思刀省?程錚的興致異常高昂,不管誰敬的酒都來者不拒,一干而盡,包括蘇韻錦那一份也包攬了下來,幾輪下來,饒是他酒量再好也有了些醉意。 蘇韻錦與莫郁華有一段時間預測(數(shù)據(jù)為往年僅供參考)沒見了,兩人在角落里私下交談,所以也沒太在意程錚的舉動。倒是孟雪看不下去,將周子翼為首的灌酒軍團統(tǒng)統(tǒng)擋了回去。 周子翼笑道:“真是怪事了,正牌的女朋友還沒發(fā)話,你心疼什么?” 孟雪將酒杯往桌上一擱,“就憑我跟程錚是光屁股玩到大的朋友,怎么樣!有本事跟我喝!” 周子翼是聰明人,哪里愿意跟她硬碰硬,便一笑置之。 蘇韻錦這邊還是紋絲不動,莫郁華看了一眼那邊的情勢,對蘇韻錦說:“怎么啦?我看你和程錚都有些不對勁。” 蘇韻錦苦笑,“何止不對勁,我覺得我們好像走進了死胡同?!?莫郁華只說:“那你就停下來想一想再走。在一起不容易,沒必要為了一時的意氣做傻事。程錚對你的感情怎么樣連傻子都看得出來?!?蘇韻錦黯然道:“我知道他對我好,可是兩個想對彼此好的人在一起為什么會這么累?郁華,你信緣分嗎?” 莫郁華道:“我信,但我更信緣分亦要把握。喏,你看那邊?!彼醚凵裣蛱K韻錦示意。 蘇韻錦看過去,程錚喝多了,神志不清地將頭靠在孟雪的肩上,孟雪有些尷尬地推了他一把,他晃了一下,又靠了回來,第二次,她沒有再推開他,看他的眼神里也多了幾分憐惜??匆娺@一幕的宋鳴自己喝了一大杯悶酒。 “兩個美女躲在角落里偷偷聊什么?”周子翼端著杯酒走過來,“郁華,你比我上次見你更有味道了。” “哪里?是你鼻子更靈了?!蹦羧A笑道。 “我說我請客,程錚那家伙也不用喝得那么賣力吧?!敝茏右韺μK韻錦說道,“我老是搞不懂你們兩個,人生苦短,干嗎老和自己過不去?” 蘇韻錦站了起來,“你們坐,我去看看他?!彼叩匠体P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臉,“你還好嗎?” 孟雪話里帶著挑釁,“你現(xiàn)在才想起要來看看你男朋友喝死沒有?” 蘇韻錦仿佛沒有聽見她的話,蹲在程錚面前,“程錚,醒醒,我們先回去吧?!背体P沒有反應,她手下用了把勁,強行攙起他,趔趄了一下,不遠處的宋鳴忙伸手扶住程錚的另一邊身體。 “謝謝。”蘇韻錦對宋鳴說道,“麻煩跟我一起把他扶出去?!彼洲D(zhuǎn)向孟雪,“謝謝你的肩膀?!?孟雪自嘲地笑笑,也站了起來。蘇韻錦跟在座其他人打過招呼之后,孟雪不放心地尾隨著她和宋鳴走到外面??闯体P這個樣子,車是肯定沒法開了,蘇韻錦走到路邊,正要招手攔車,程錚卻慢慢地恢復了一些意識,揉著頭問自己怎么在這里。 “你喝多了,我先跟你回去?!碧K韻錦輕聲說。程錚迷茫地看了一下她、宋鳴和孟雪,掙脫了她的手,“要回你先回,我沒醉,還可以再繼續(xù)?!彼麙觊_的力氣太大,整個人站不穩(wěn),頓時搖晃了一下,孟雪眼明手快地扶住他,他半倚著孟雪,方才站穩(wěn)。 蘇韻錦上前幾步,拉過他的手,“程錚,別鬧了,這些天你喝得還不夠?有什么話我們回去再說?!彼穆曇粲辛诵┰S哀求的意味。程錚再度甩開她的手,跌跌撞撞地攬住孟雪的肩膀,“說了不要你管,我沒話和你說。要走你就自己走?!?孟雪在被程錚摟住的那一瞬間有些許失神,蘇韻錦也看到宋鳴目光同時一黯。 “程錚,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嗎?”孟雪有些吃力地說道。 “你不喜歡?”程錚彎腰把頭埋在她的肩膀上,場面一時有些難以收拾,在場的人都感到了沉默中的尷尬。 蘇韻錦靜靜地看了程錚一會兒,隨后平靜地對宋鳴和孟雪說:“既然這樣,我先回去。麻煩你們多照顧他,別讓他喝那么多,別讓他開車?!彼龔陌锓鲇浭卤?,匆匆寫了幾個字,“這是我們家的地址,拜托等下散了之后給他打輛車,上車后給我個電話,謝謝。” 直到蘇韻錦坐上的計程車消失在街角,程錚才慢慢地站直,眼里醉意退卻,只余失望,他像忽然意識到自己與孟雪的貼近,連忙將她推離,簡單說了聲“對不起”,轉(zhuǎn)頭就走回剛才聚會的地點。 “程錚!”孟雪在他身后叫住了他,他疑惑地回頭,不料正迎上她揚過來的一巴掌,程錚反應及時地在她的手落下之前一把攔住,愕然道:“你是不是喝多了?” 孟雪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淚光。和孟雪一起長大,她在他心中一直是個快樂又直爽的女孩,這是她比較好次在他面前哭泣。 “我這一巴掌是想告訴你,我是個人,不是道具,即使我喜歡過你。你可以不愛我,但是不能這么利用我,你明明知道我對你的感情,卻把這個當作是你們兩人感情游戲的籌碼,你這樣太卑鄙!” 程錚頹然松開她的手,覺得無比混亂,雙手用力地揉著自己的頭發(fā),“我做什么都不對。好吧,對不起,如果這巴掌打下來能讓你比較好受,那你就動手!” 孟雪眼含淚光冷冷地笑,“現(xiàn)在我又不想動手了,因為我發(fā)現(xiàn)其實你很可憐。這些年我都在嫉妒蘇韻錦,不知道你為什么選擇了她而不是我,這是你選的路,可你幸福嗎?你不就是想用我來激她嘛?!可惜呀,人家根本不在乎。從頭到尾,你苦苦愛著的居然是一個連你自己也不清楚她愛不愛你的人,你以為你得到了她,其實根本就沒有!” 她說完就飛快地往回走,宋鳴看了程錚一眼,拔腿追了上去。 程錚用手捂著耳朵蹲了下來,好像這樣就可以聽不到孟雪的話,娛樂城的大門口人來人往,在別人眼里他就像一個喝多了的醉漢。他蹲在那里許久,時而清醒時而混沌地想起這幾年,他好像是真的大醉了一場,醉在一個他為之心動的眼神之下,所有的人都說他們不合適,他怪他們不懂;所有的人都賭他得不到,他覺得自己得償所愿了。結果一直是他自以為是的沉迷,他有些害怕醒過來的那一刻。 回到家已經(jīng)很晚,燈還亮著,蘇韻錦還在,這多少讓程錚有些安心。她沒有換下外出的衣服,平靜地坐在電腦前,顯示器的白光映照在她的臉上有一種說不出的疏離。 “回來了。”她從一盤棋中抽身,站起來去接他手中的外套,如同以往無數(shù)次的等候。 “你還沒睡……有話要跟我說?”程錚把手插進褲袋里。 蘇韻錦揚起臉打量他,半晌,才說道:“程錚,你真的很幼稚。” 程錚坐在沙發(fā)上,把臉埋在膝上,“我是很幼稚,我天真地以為那么做可以刺激到你,以為你會為我吃醋,為我生氣。除了這樣我沒有別的辦法,要不你教教我?” 蘇韻錦臉上看不出情緒。 程錚一反常態(tài)地放慢了語速,“韻錦,你實話跟我說,如果不是因為你繼父還要在我媽的公司里討口飯吃,如果不是他一個電話把我叫了過去,你是不是打定了主意要離開我?” “他是這么對你說的?” 程錚笑得無比譏諷,“他和你不同,他是個實在的人,當然不愿意我和你就這么完了。他還特意向我邀功,說是他讓你媽媽把你勸了回來……這就是你逆來順受留在我身邊的原因?韻錦,我就這么不堪?我像傻子一樣把心掏出來給你,結果還不如隨便施舍點小恩小惠換取你繼父安享晚年?我真的搞不懂你的心思……我要的是一個愛我的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服務周到,還可以陪我上床的鐘點工!” 蘇韻錦聽到他的話,有些痛苦地閉上雙眼,過了一會兒才緩慢地睜開。如果叔叔知道他為了不讓她和程錚分離暗中所做的安排,成了壓垮他們脆弱感情的***一根稻草,會不會捶胸頓足,悔不當初?可這不怪他,他只不過撕毀了那份他們掩耳盜鈴的不舍,讓結局來得更快。 “你說句話呀,蘇韻錦!”程錚像被逼到絕路上一樣暴跳如雷,伸手就將茶幾上的雜物通通掃了一地,“你他媽說話呀,我最恨你像個啞巴一樣?!?蘇韻錦像座冰雕,沒有語言,看不出情緒。 “這么多年了,你終究還是不愛我?!边@是他一直不敢想也不敢面對的一件事,如今親口說了出來,竟有了種心如死灰的釋然。 “之前為你家里做的事是我心甘情愿的,從此一筆勾銷,你不用放在心上,你繼父的工作也不會因為我們的事受到影響。蘇韻錦,你不用為這個進退為難,因為是我不要你了。我們分手吧,你可以走了?!?/p>
我們分手吧……因為是我不要你了…… 蘇韻錦從夢中驚醒過來,偌大的房間里只剩她一個人,沒有程錚,沒有幸福的孕婦,沒有昨晚在酒吧里小麻雀一樣的陸路,窗外暴雨傾盆。夢里那個聲音似乎在空蕩蕩的房間里回旋。她翻身起來,看了看床頭的鬧鐘,已經(jīng)是清晨五點,于是也就沒有了睡意,給自己倒了一大杯水,徐徐坐在梳妝臺前。 二十九歲的女人該是什么樣子?就像一朵薔薇,開到極盛的那一刻,每一片花瓣都舒展到***,但下一刻就是凋落。蘇韻錦用手輕撫自己的面龐,她很久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認真地看過自己了,一個沒有任何遮掩和防備的蘇韻錦。 拉開抽屜,她找出那只剩一個的海藍寶耳環(huán),握在手里,冰涼的,帶點刺痛。他給她戴上耳環(huán)的時候說過的話猶在耳邊,可是她終究弄丟了另一只。 她和程錚,彼此弄丟了對方。 程錚,程錚……曾經(jīng)身體發(fā)膚般親密的一個人,原來也會在人海里斷了音信。她已經(jīng)不怎么記得那晚分離時的細節(jié),人的記憶也會保護自己,只知道走出了他的公寓,她試過不眠不休地把手機攥在手心,潛意識里有種荒謬且毫無根據(jù)的堅持,他會來找她的,一定會,就好像從前無數(shù)次爭吵,他總會把她找回來,到時她會放下所有的尊嚴,親口告訴他那一句來不及說出口的話。 可是他沒有。 當她松開手把程錚送的手機沉入江底的那一刻起,她終于清醒,她和程錚真的分開了,他對她死了心,不會再有任何的聯(lián)系。明明兩人繼續(xù)在一起是痛苦,可當他親口將這段關系畫上句點,有如將她血肉之軀的一部分生生斬開,那種感覺何止撕心裂肺可以形容。 接下來噩夢般的一段時光更是不堪回首,蘇韻錦還沒從分手的巨變中回過神來,根本無暇理會自己身體狀況的變化,她甚至還來不及去想那個孩子該不該留下來,更沉重的打擊接踵而至。孩子沒了,在失去它的同時,她的身體也受到了重創(chuàng)。當她絕望地躺在病床上,連最不堪的念頭也有過。半夜醒過來,喉嚨火燎一般的干痛,她按亮呼叫燈,值夜的護士開了小差,她只得自己掙扎著去拿床頭的一杯水,比較好次夠不著,第二次咬牙把身子探出一些,第三次的時候刀口迸裂,她終于夠著了那杯水,如甘霖般從喉嚨灌進去,就連傷口的疼痛也暫時感覺不到了。 那時候,莫郁華去了上海,做了她這一輩子***的一件傻事;沈居安追隨章粵去了法國。蘇韻錦沒有想到后果那么嚴重,起初連媽媽也沒敢告訴,況且以蘇母的身體狀況也不可能千里迢迢地來看望女兒。她一個人舉目無親地在醫(yī)院里,同事那邊卻帶來了公司即將人事大調(diào)整的消息。她預感到自己將要失去什么,索性什么都不害怕了。 這時徐致衡獨自來看她,她受寵若驚,雖然他是當初慧眼將她招聘進公司的人,平時對她也頗為賞識,但作為公司高層領導,親自來看一個普通的小職員,的確是件意料之外的事。他除了給她打點好醫(yī)院的事情,下班后也會偶爾來看看她。 蘇韻錦不是傻瓜,這世界誰會無條件地給予另一個人支持?從徐致衡的眼神里她漸漸看懂了一些東西,他也有意無意地在她面前談起自己婚姻的失敗。徐致衡在臺灣結過婚,有一個女兒,后來被總部調(diào)到大陸任職,妻子不愿意跟過來,兩人便漸成分居狀態(tài),感情逐漸冷淡。 在很長一段時間預測(數(shù)據(jù)為往年僅供參考)里,蘇韻錦異樣地緘默。人到了絕境,一無所有的時候,自尊顯得蒼白而脆弱,徐致衡在深淵邊緣拉了她一把,就等于是她溺斃前可以抓住的***一根稻草,她沒有什么可以還他,那時她想過,反正自己都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么可堅持的?失去了愛,她還可以有個依靠。拋卻已婚身份不提,徐致衡成熟、有風度,知情知底,有著成熟男人的寬容和豁達,不失為一個極好的伴侶。 然而當徐致衡在病床邊輕輕地摩挲她的手背時,她還是本能地將手抽了回去。他的手和他的神情一樣溫柔,可觸到她的那一刻,她只覺得臟,如果她此時放任自流,那他們之間無異于是一場交易,這和街頭濃妝艷抹拉客的風塵女子有何區(qū)別?徐致衡的臉色剎那間微變,蘇韻錦心知自己將來或許會后悔,然而她心中有一堵高墻,墻基或許是自以為是的感情潔癖,或許是她可笑可憐的自尊,總之那點妥協(xié)的欲望呼之欲出卻難以逾越。 她應該慶幸徐致衡尚且算是半個君子,他沒有強迫她,至少沒有在行動上如此。或許,他更相信自己的魅力遲早可將她打動,便也不急于一時。在上海照顧周子翼的莫郁華得知蘇韻錦住院的事之后,雖然沒法及時趕回來,但她后來托了醫(yī)院里的熟人代為關照蘇韻錦。出院后,蘇韻錦在莫郁華的宿舍里借住了一段時間預測(數(shù)據(jù)為往年僅供參考),等她回到公司報到,本已做好最壞打算,沒料到公司這次人事大洗牌裁掉了一部分員工,她卻僥幸逃過一劫,只是被分流到偏遠城市的分公司,她不敢說沒有徐致衡的功勞。 蘇韻錦當面向徐致衡表達了謝意,但也明確表示自己給不了他想要的東西。徐致衡卻笑她多心,公司此次裁員涉及內(nèi)部斗爭,她一個無權無勢又遠離權力中心的小職員,可以幸免于難也不足為奇。如果一定要說他為她做了什么,那就是給了她一個稍長的病假期限。她名義上是作為市場專員被派往底下的分公司,但那***是個不太好處理的崗位,但凡有點關系手腕的老員工都不愿意接受這樣的苦差事。徐致衡甚至半開玩笑地給了蘇韻錦一個暗示,假如她改變主意,或許未必要吃這樣的苦。 蘇韻錦卻誠惶誠恐地謝絕了徐致衡的“好意”,她不能肆無忌憚地享受他的幫助,并且此時下派對于她而言未嘗不是件好事。她以前常羨慕電視劇里的主人公,感情受了傷,瀟灑決然地一走了之,浪跡天涯,多年后重回故地已是別有一番天地。只可惜在現(xiàn)實中浪跡天涯是需要本錢的,大多數(shù)人平凡如她,受了傷,泥里水里滾一把,爬起來,抹把臉,拖著兩條腿還得往前走。這次說是陰差陽錯也好,機緣巧合也罷,別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苦差事,落到她頭上卻變成了一個求之不得的機遇,離開這里,重新來過,哪怕市場環(huán)境惡劣,要去的地方再一窮二白,最起碼她還有一份工作。既然沒死,她就必須好好生活,要吃飯,要養(yǎng)家,她沒有在悲傷中沉淪的資格。 到分公司報到之后吃過的各種苦頭自不必說。蘇韻錦不怕吃苦,只怕回頭。那幾年,公司里漸漸也有人知道了市場部的蘇韻錦,看似是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子,平時話很少,與己無關的事情從不肯多說半句,可是事情交到她手上,不管是誰都可以全然地放下心,因為她總會完成得妥妥帖帖。同樣一份差事,你給她半個月,她能做得精精細細;但你給她半天,她拼了命也能按時完成,粗粗一看倒也讓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酒桌上,總有內(nèi)心叵測的客戶喜歡故意捉弄像她這樣楚楚可憐的年輕女子,一杯烈酒擺在她面前,只等她撒嬌投降??伤?,也從不張狂,只是站起來靜靜地將酒喝到一滴不剩,再醉也咬牙撐到回家,吐到天翻地覆。 蘇韻錦平靜纖弱的外表下藏著一股倔強的狠勁,憑著做事的專注和這股狠勁,她偏偏在最不受總部重視的分公司站穩(wěn)了腳跟,做出了幾分成績,連徐致衡也不得不對她刮目相看。下派的第三年,她在分公司經(jīng)理助理的職位上被調(diào)回了總部,安排在市場部下屬的企劃科,不久之后升任企劃科副科長。這雖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職務,但工作六年之后,作為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女人能走到這一步,已沒有人會置疑她的努力和成績了。 等到蘇韻錦回到總部之后,徐致衡已脫掉了副職的身份正式擔任內(nèi)地總公司的一把手。從職業(yè)前景來看,歷練之后回到總部是個不錯的選擇,而且三年過去,時過境遷,再深的情傷也成過去,這也是蘇韻錦服從調(diào)遣的原因之一。但她和徐致衡的接觸難免也多了起來。徐致衡曾經(jīng)笑言他沒有看錯蘇韻錦,明里暗里在公事方面也給過蘇韻錦不少指點,讓她少走了很多彎路,蘇韻錦事業(yè)上的順利不能說完全沒有他的功勞。如果沒有他的支持,她的企劃案做得再好也未必能順利付諸實施;人事考核和升遷的關鍵時刻,面臨同等條件的競爭者,若沒有他在背后推波助瀾,她能否脫穎而出也是未知的事。這些蘇韻錦都很清楚,假如她不能痛快辭職了事,那么比較好能做的就是咬牙做得更好,向所有人證明她配得到現(xiàn)在的一切。 這時的徐致衡已正式和妻子簽署了分居協(xié)議,離婚只是時間預測(數(shù)據(jù)為往年僅供參考)問題。他告訴蘇韻錦若她在意的是他的已婚身份,他可以給她一個交代。蘇韻錦已單身了將近四年,徐致衡對她的心思一直沒有改變過,說沒有動心是假的,嫁給他這樣條件的男人在很多人眼里是求之不得的幸事。然而,蘇韻錦控制不了地將徐致衡與那個她塵封在心里的人對比。 如果是程錚,他會因為時間預測(數(shù)據(jù)為往年僅供參考)與空間的距離慢慢忘卻曾經(jīng)深愛過的伴侶嗎?他會不會像徐致衡一樣寧可傷了前妻的心,也要不顧一切開始新的生活?他是否也會把前程和利益當作動人的誘餌耐心等待獵物自投羅網(wǎng)?蘇韻錦明明知道這樣的對比是愚蠢的,對徐致衡也不公平,在他等待她點頭的那一刻,她已經(jīng)相信面前的人是個不錯的選擇,心里卻有個聲音在提醒著,他不是程錚。程錚的愛雖然像疾風驟雨一樣讓人難以喘息,但卻坦蕩而純粹,他嘴里常說出傷人的話,事實上,除了同等的感情回應,他從未要求過任何回報。 蘇韻錦本來就不是一個容易被激情沖昏頭腦的人,對待感情更是慎之又慎。她總是有太多顧慮和防備,不敢輕易交付真心。在與程錚相戀之初是如此,面對徐致衡也是這樣。有幾次在她徐致衡的承諾面前都動搖了,***卻總差那么一丁點,而偏偏這毫厘之差卻無法逾越,這正是徐致衡和程錚的區(qū)別所在。這一回,她已經(jīng)強令自己拋卻過去的人和事給她的干擾,并嘗試認真考慮和徐致衡的未來,只可惜就在她搖擺不定的關頭,忽然冒出來的徐太太一杯酒將她潑醒,而程錚也再度出現(xiàn)在她的世界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午夜的雨聲入耳分外驚心,蘇韻錦將那半只耳環(huán)重新收好?,F(xiàn)在回想往事,恍如隔世一般。 與程錚分別之后,他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面。一個城市能有多大,足以把兩個人淹沒?老天可以讓兩個有情人在天涯海角重逢,卻在四年的漫長光陰里未曾安排他們相遇,直到昨天的那個婚禮。想必是懲罰他們愛得不夠深。 怎樣才算愛得深?分手后的一整年里,明知兩人已無可能,他的影子依然無所不在,她總是在每個街口,每次轉(zhuǎn)身時都恍惚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每個夜晚,無論美夢還是噩夢里都有他存在。只是漸漸地,也就淡了,時間預測(數(shù)據(jù)為往年僅供參考)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它能撫平一切,將心里好的或是壞的痕跡一刀刀刮去,只留下個面目模糊的疤痕,后來的她越來越少想起關于他的一切,***連夢也夢不到了。 也許程錚說得對,她是個寡情的人,這樣應該比較值得慶幸,因為痛楚也會少得多??捎幸淮文羧A卻有意無意地對她說:“從醫(yī)學上來說,痛覺的喪失其實是一種病態(tài),而且相當危險,因為一個人如果不知道什么是痛,那么她就不知道自己傷得有多深?!?/p>
醒來之后,蘇韻錦再沒有睡意。她在浴室里沖洗了很久,仿佛想要將昨天的混亂隨水流沖走,過去的回不來,明天卻躲不過。她到公司一向很早,同事們并不驚訝,陸路今天又遲到了,蘇韻錦再偏袒她也不得不將她叫過去板起臉來警告了一通。 陸路臉上明顯有沒睡好的疲倦,眼袋看上去比蘇韻錦這個大清早就醒了的人還要深。蘇韻錦讓她為遲到做出解釋,她居然說自己睡過頭了,簡直荒謬,可是接下來怎么問,她都一口咬定怪自己貪睡,哭喪著臉說以后不會這樣了。 蘇韻錦有時也搞不懂陸路,明明再簡單明朗不過的一個小女孩,卻時常有些難以解釋的詭異行徑。但她不愛窺人隱私,只告誡陸路下次不許再遲到,便沒再追問。 中午吃飯的時候,蘇韻錦遇見徐致衡,他欲言又止??吹贸鏊恢痹噲D尋找機會單獨和她談談,但她卻巧妙回避。沒過多久,蘇韻錦收到徐致衡發(fā)來的短信,讓她下班后約個地方一塊吃飯,她道歉,稱自己已約了朋友。 下班后,蘇韻錦大老遠地跑去找莫郁華吃飯,正好莫郁華今天輪休,就在家里隨便做了幾個菜,兩人正邊吃邊聊,又有客來訪,竟然是周子翼。 周子翼想必也沒料到蘇韻錦會在這兒,臉上有些不自在,不過他掩飾得極好。自來熟地不等主人招呼就坐到了餐桌旁,笑著說:“來蹭飯的人看來不止我一個?!?莫郁華沒說什么,蘇韻錦卻沒給周子翼太好的臉色。作為朋友,她無權干涉郁華的私生活,卻不齒于周子翼的行徑。 早在四年前,蘇韻錦就知道周子翼和莫郁華之間保持著聯(lián)系。那次同學聚會之后的第二天,他回上海處理公司的事,深夜里喝高了,開著車在公路上蛇行,結果撞到隔離墩上,不但心愛的保時捷撞成了一坨廢銅爛鐵,自己也基本上成了個破敗的玩偶。送到醫(yī)院特護病房后,他那有錢的老爸老媽給他找了比較好的醫(yī)生和特護,給他用最貴的藥和治療,但卻只來看了他兩次。他的未婚妻陳潔潔倒是常從國外給他打越洋電話,但是這并不能讓他的狀況改變分毫。 舊時的同學也都去醫(yī)院看了他,唯獨莫郁華沒有去。她在他住院的第三天,丟下手邊實習的工作,跟導師交代了一聲,也不管是否能得到同意,就只身飛往上海,在周子翼病床前衣不解帶地伺候。周子翼當時覺得不好意思,可不能否認,在那種情況下,他需要她。 當時莫郁華為不能陪在同樣住院的蘇韻錦身邊而心存歉疚,打電話向蘇韻錦道歉,但蘇韻錦只是替莫郁華不值。周子翼是什么人,連她都忘不了高三那年,他拒絕莫郁華的表情是多么讓人難堪,就算舊事不提,當他事業(yè)愛情雙豐收,風光得意的時候永遠不會想到莫郁華,今朝有難,憑什么坦然接受一個他永遠不會選擇的女人的好意? 莫郁華伺候了周子翼兩個月,直到他可以下地行走。她的專業(yè)知識和任勞任怨對于那時的他而言不啻是天降救星,他如此依賴她,半夜醒來病床邊不見了她,都要心急如焚;不是她端來的飯菜,都沒有吃的欲望。 可他的傷終究是會好的,他出院的那***,來接他的父母、朋友、下屬將病房擠得水泄不通,他都不知道莫郁華是什么時候離開的。當晚,他給莫郁華打電話,他說:“郁華,我感激你,永遠都不會忘記,如果有***你需要我,風里來火里去我都會為你做的?!?莫郁華何等聰明,但她知道周子翼更是個精明人,什么都有個價碼。從上海回來后,蘇韻錦也看到了周子翼送給她的那個手鐲,這是他給她的“心意”,更像是感激她衣不解帶地在病床前照料他的“謝禮”。莫郁華不喜歡戴首飾,但她收下了那個手鐲,她說這樣做,周子翼就不再認為他欠了她的,在他商人式的思維里,他們兩清了。莫郁華也不需要他的歉疚,她愿意讓他釋然,更讓自己釋然。 周子翼病愈的半年后,老同學們都收到了他的結婚喜帖。美麗的未婚新娘終于游學歸來,有情人終成眷屬。只不過今年年初開始,他和陳潔潔又鬧僵了,苦悶之下,冷靜又理性,而從不會拒絕他的莫郁華再度成為他的避風港。 因為周子翼在,蘇韻錦也沒有久留。莫郁華送她下樓,分別前,蘇韻錦對她說:“你們……唉,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聽說他也離婚了?” 莫郁華答道:“他結婚跟我沒關系,離婚又與我何干?” 話說出口當然輕松,蘇韻錦很想說,真沒有關系的話,你又何苦一再推遲出國的時間預測(數(shù)據(jù)為往年僅供參考)。如果不是為了這個無論結婚還是離婚都只是個過客的男人,又是為了誰?女人有時候真傻。 不知道是不是太過多心,從莫郁華家出來后不久,蘇韻錦就感覺一輛黑色的卡宴一直尾隨在她車后,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因為程錚的關系,她現(xiàn)在對同樣的車異常敏感,偏偏那天失魂落魄的,也沒留心他的車牌號碼。她試著加快車速,卻始終擺脫不了那輛車。好不容易將車開回了她所在的小區(qū)—她住得相對偏遠—過了門衛(wèi)值班崗,從后視鏡里已經(jīng)看不見那輛車的蹤影,她的不安才逐漸消散,不由得懷疑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他跟著她干什么,又不是吃飽了撐的。 從停車的位置走向電梯口的一段路雖然不遠,燈光也明亮,可畢竟是個單身女人,入夜后,一個人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地下停車場回響,難免有些心跳加速,蘇韻錦暗自加快了步伐。 就在快到電梯口的時候,一個黑影從一側暗處閃了出來,一把攔住她,原本心慌意亂的她嚇得驚叫一聲。 “韻錦,你怎么了?”聽到熟悉的聲音,她這才回過神來,長吁了口氣,“徐總,你在這兒干嗎?你嚇到我了?!?徐致衡站在停車場的電梯口前,說道:“我等了你很久,你手機是不是沒電了?”蘇韻錦不愿多說,順著他的話點點頭。 “我知道她去找你了。對不起,她跟我吵了一架,非要到你那里去鬧,攔都攔不住,她有沒有傷害你?”徐致衡滿臉愧疚。 蘇韻錦淡淡地說道:“她傷害不了我。相反,我覺得她才是受到傷害的那個人?!?徐致衡輪廓分明的面容上有受到困擾的痕跡,他說:“韻錦,別用這種神情對我。我對你怎么樣你心里有數(shù),我說過會給你一個交代,但是給我些時間預測(數(shù)據(jù)為往年僅供參考)?!闭f到這里,蘇韻錦也不愿意再兜圈子,“我不需要什么交代,徐總,真的很感謝你的厚愛,但是我們的關系不可能再進一步,你完全沒必要放棄你的婚姻,就算你離婚,也和我沒有關系。說句不該說的話,你太太還是很愛你的?!?“可是你有沒有問過我愛誰?”很難想象一向冷靜而決斷的徐致衡露出這樣矛盾的神情,“韻錦,如果我只想玩玩而已,到哪里找不到女人?你有男朋友的時候,我不好介入,可現(xiàn)在你早就分手了,而我前妻也同意在離婚協(xié)議書上簽字。我和她婚姻失敗是我自己的問題,但是至少你要明白,我是想要認真地對待我們的關系?!?“我們只是同事關系,你是我的領導!” “你也知道我是你的領導?”他仿佛恢復了商場上手腕強硬的本色。 “我只能說很遺憾,必要的時候我不介意遞交辭呈。” 徐致衡定定地看她良久,然后撫額苦笑,“你明知道我不可能為難你。沒錯,這點風度我還有,不過我還是很失望,我以為你至少被我打動過?!碧K韻錦沉默了片刻,開口說道:“我確實動心過?!?“那……”徐致衡有些驚訝于她的坦誠。 “徐總,我記得你和我說過,你和你太太曾經(jīng)是非常相愛的?!?“都是過去的事了,我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太年輕,以為相愛就夠了,生活在一起之后才發(fā)現(xiàn)兩人性格差異太大,她太過要強,我也不可能放棄我的事業(yè),吵來吵去,感情早就淡了?!?生活總是如此相似。蘇韻錦問:“你就確信我們性格合適?或許我比她更要強,更不能包容你?!?“這沒問題,我可以包容你?!?“那你也同樣可以包容她?!?蘇韻錦忍不住去想,假如當初的她和程錚之間多一點包容,是否會是另一番結局? 徐致衡深吸口氣,仿佛感覺到了她的堅決,“我們……真的沒有可能?”他猶抱***一線希望。 蘇韻錦搖頭,目光柔和卻堅定。 “我今晚上喝多了,如果有失態(tài)之處,我道歉?!彼菢O有分寸之人,話已然說開了,也無謂再死纏爛打。 “不是的,徐總……致衡,我很感激你這些年的幫助,真的,如果沒有你,我也許不會有今天。”蘇韻錦衷心地說。 拋卻兩人之間的曖昧,她入職六年,這個男人對她既有知遇之恩,私底下說是朋友也不為過。相識以來,她從他那里得到的遠比付出更多,他無須道歉,倒是她說多少感謝都不為過。 徐致衡嘆了口氣,向她張開手,“我明白了。明天回到公司,我們?nèi)允峭?。就當對過去幾年的感情做一次告別吧……最起碼我曾經(jīng)是動過感情的。” 蘇韻錦投進他的懷抱,緊緊擁住這個給過她無數(shù)幫助和溫暖的男人,不是沒有心酸,“如果我們在更年輕的時候遇見,我想我也會愛上你的?!?世間可以匹配的男女千千萬萬,從不存在絕無僅有的伴侶,換個時空,換個身份,也許一切都會不同,但是這些我們都無從選擇。遇見了,愛過了,受傷了,心被占據(jù)了,就再也騰不出地方給別的人,也沒有余力重來一遍,于是才有了所謂的“比較好”之說。 蘇韻錦目送徐致衡的車開走之后才按了電梯,剛走了進去,電梯門快要合上的時候,有人搶了一步擠進來,蘇韻錦正低頭給莫郁華發(fā)短信,看清那人是誰之后,半晌出不得聲,也動彈不得。 “真巧啊?!彼谷皇且桓斌@訝的模樣,仿佛老友久別重逢一般。 蘇韻錦反應過來之后,好像吞了蒼蠅一樣惡心,臉上卻不得不配合地掛上個意外的笑臉,“巧嗎?你來找人?” “不是,我住在這兒,上星期剛搬過來的。你呢,不會也住在這吧?”他笑得陽光燦爛,讓她有幾分錯覺,好像又回到了過去兩人嬉笑打鬧的時光。 那是不可能的。騙鬼去吧,他會住在這里?蘇韻錦是去年買的二手房,兩居室,小區(qū)環(huán)境還可以,但是離市區(qū)有一段距離,里面住的大多數(shù)是像她這樣經(jīng)濟條件尚可但絕非有錢人的工薪一族。像程錚這樣驕嬌二氣俱全之人,過去和她蝸居在市中心的小公寓里已算屈就,章家是做房地產(chǎn)起家的,這幾年生意更是如日中天,他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方? “別開玩笑了?!碧K韻錦的不相信寫在臉上。 “這有什么可開玩笑的?確切地說,這是我女朋友的房子,她現(xiàn)在身體不太方便,又喜歡這里的安靜,那我也只能搬過來陪她,沒想到在這里遇到你?!?想起他那個大著肚子的女朋友,蘇韻錦心頭某處抽痛了一下。她暗暗告誡自己,蘇韻錦,你若在他面前露出半分難過,就等于一場戰(zhàn)役還沒開始就丟盔棄甲了。 “你真的住這里?”程錚自動把她的言行解讀為默認,“真想不到我們居然會成為鄰居,我說這是緣分你不會介意吧?” 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是她熟悉的,說話時不經(jīng)意揚起的眉毛是她熟悉的,整個人都是他熟悉的。那遙遠的是什么?是時間預測(數(shù)據(jù)為往年僅供參考)還是舊日的裂痕? “有什么好介意的,這棟樓住了那么多人。說不定做鄰居就是我們之間的緣分?!碧K韻錦順著他的話往下說。 “剛才那個是徐致衡吧,我早就說過他對你有意思,想不到你們還真在一起了,抱著怪煽情的?!背体P笑著說道,“我剛才停車正好看見,不敢確定是你,也不好意思中途打斷?!?蘇韻錦暗自冷笑,她和徐致衡說話的地點在停車場電梯入口處,若程錚在視線范圍內(nèi)停好了車卻又不下來,還真不知道被他看了多久,想起來就覺得怪怪的,好像隱秘之處被人在暗地里窺探一般。但只能怪自己太大意。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們也不是不認識?!碧K韻錦看了他一眼。 “既然你們這么甜蜜,我再問‘你過得好嗎’好像就多余了?!背体P兩只手都插在褲袋里,貌似閑適地信口說道,“徐致衡這么晚回去,他太太不會有意見吧?” 她就知道他十句話之內(nèi)不展示一下他特有的惡毒言辭就不太正常了,暗暗咬了咬牙,面上淡淡地回應道:“這個就不勞你費心了。你玩這么晚,不擔心女朋友?她快生了吧?” “還有好幾個月才到預產(chǎn)期。她現(xiàn)在胃口好,常常想吃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非讓我去給她買‘周記’的鳳爪?!?蘇韻錦瞥了眼他插在褲子口袋里的雙手。 程錚自然知道她的意思,聳肩道:“去的時候打烊了,沒辦法?!?“都快做爸爸了,還不肯結婚?” “快了。我媽說我在今年年底結婚最吉利,你是見過她的,她特別信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反正我和曉彤都無所謂,又不用等對方離婚,什么時候不行?你說是吧?”他說完又笑了,好像今晚心情特別好,“我好像說錯話了,你別多心。其實你這樣也不錯,人對于幸福的理解是多種多樣的。” “也是,人往往經(jīng)歷過不幸福,才知道什么是幸福。就好比遇見過錯的人,才知道誰是對的人。”蘇韻錦不軟不硬地說道,假裝沒有看到程錚有些莫測的表情。他這個人就這樣,只能他諷刺別人,別人說他幾句他就不干了。 不過他這次倒沒有發(fā)火,還靈機一動地說道:“我覺得我們至少應該互留電話吧,大家……一場,現(xiàn)在又是鄰居。我結婚的時候也好通知你。” 蘇韻錦臉色更冷了,他說得看似合情合理,可她就是不吭聲。程錚卻掏出了手機,“上次孟雪結婚我在同學聯(lián)系表里看到了你的電話,是不是這個?” 他撥了過去,蘇韻錦想要掐死自己包包里震動的手機。 “通了,看來這次沒錯。你也不妨記住我的號碼,說不定有事需要我也不一定?!?蘇韻錦不置可否,他果然有備而來。 “你看,我們光顧著說話,居然都沒按樓層。你住幾樓?”程錚笑著問。 蘇韻錦早就想要結束這場可笑的“偶遇”。兩人各懷心事說著虛偽的話,連若無其事都裝得那么牽強,再繼續(xù)說下去她都不知道如何維持這可笑的表象。但她實在是不愿意程錚知道自己住在幾樓,這該死的電梯這么長時間預測(數(shù)據(jù)為往年僅供參考)居然也沒有被第三個人召喚,停在那里一動不動。 “你先按吧?!彼拇鎯e幸,若他住在低樓層,她大可等他出去之后再說。 程錚爽快地按了十八樓,這是他們這棟樓的頂層。蘇韻錦在心里把她知道的臟話都罵了一遍,隨手按了個五樓,很快就到了,她微微欠身,繞過他走出電梯,“我到了,再見?!?其實她住六樓,不過爬一層樓梯也值得。沒想到程錚露出個更為驚訝的表情,“你也住五樓?” 蘇韻錦忍著怒火道:“你不是住十八樓?” “誰說我住十八樓,我看你不說話,就按頂樓試試,總不能老待在電梯里?!?“哎呀,我看錯樓層了,我還沒到,既然你先到了……晚安?!碧K韻錦閃回電梯里。程錚在電梯里沒有挪腳,他好像覺得很有趣,“我說‘也’字是因為搬過來之前我在原來的大廈‘也’住五樓?!?蘇韻錦板著臉不再說話,高中時候他們貓逗老鼠一樣的糟糕感覺又冒了出來。她沒有再陪他玩下去,到了六樓直接走了出去。 “原來你住六樓呀?”程錚臉上的笑意更盛了,“其實我住九樓,有空上去坐坐?!?電梯門緩緩將兩人隔開之際,蘇韻錦忽然感到強烈的疲憊感襲來,如果日后也要這樣相對,那太可怕了,不如趁早說穿了反而好過。 “程錚!”她忽然喊了一聲。 只余一條縫的電梯門又緩緩開啟,程錚面色古怪,“我們干嗎非得和電梯過不去?” “你覺得好玩嗎?” 他總算收起了笑容。 “你想干什么就直說吧,別玩了,不覺得剛才我們那樣很可笑嗎?”蘇韻錦接著說。 “你又想讓我給你個痛快?”很多年前他們有過相似的對話,那次他頭一回吻了她。 蘇韻錦竭力把回憶摒棄出腦海,再次問道:“你到底想怎么樣?” “你可能誤會了,我搬過來的比較好理由是我女朋友喜歡這里的安靜,這對肚子里的孩子有好處。你知道的,在這方面我無所謂,總是遷就對方,就像你以前喜歡那個小公寓,巴掌大的地方我還不是住了兩年。不管你信不信,事實就是這樣。韻錦,我們不一定非要做朋友,但是以前的事我已經(jīng)忘得差不多了,你大可以不必對我那么戒備?!?“但愿如你所說,祝我們睦鄰友善?!彼肆艘徊?。 電梯在上升,蘇韻錦的心卻在往下墜。
回到自己的屋子,關上門,蘇韻錦克制不住地全身顫抖,說她懦弱也好,逃避也罷,就當他贏了,這樣的日子她過不下去。可是她又能怎么辦呢? 她這幾年收入還可以,前債償清,叔叔離開了章家的公司,自己和朋友開了個小飯店,起早貪黑的,直到去年生意才上正軌,妹妹也上了大學,她這才有余力為自己打算。這套房子雖然是二手的,買來的時候價格還算合理,但首付已經(jīng)花費了她幾乎所有的積蓄。她不可能和程錚一樣順著自己的喜好隨意安家,如果他不走,她必須忍耐。 沒想到會有這***,他跟她同住在一棟樓內(nèi),電梯口相逢,說著不著邊際的話。雖然這個人已不是她的程錚,可畢竟四年來比較好次離她那么近。他變了,即使容貌還是當初模樣,但沖動率直的陽光少年,已成了心思深沉的盛年男子,只有一些習慣性的小動作和表情還能依稀找到當年的影子。 他就在咫尺,隔著三個樓層。她的理智想讓她遠離,可身上的無數(shù)個細胞都蘇醒過來,叫囂著,思念他,渴望他!她為自己感到羞恥,居然這么不堪,完全經(jīng)不起他任何的撩撥,是太寂寞的緣故,還是,單單只為了他? 他沒有說實話,說謊的時候,他從來就不敢看著她。明明已經(jīng)這么多年不聞不問相安無事,何苦再來招惹她?蘇韻錦一時猜不透程錚想怎么樣,更猜不透自己究竟想怎么樣,于是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以不變應萬變。 接下來的日子,蘇韻錦都盡量避免與程錚正面相遇。雖說是鄰居,但不在同一樓層,有心避開,真正碰上的機會也不多。他的作息時間預測(數(shù)據(jù)為往年僅供參考)還算有規(guī)律,喜歡把車停在樓下的露天車位,有時候蘇韻錦已經(jīng)回到家里,到了那個時間預測(數(shù)據(jù)為往年僅供參考),聽到熟悉的車輪聲,都下意識地透過窗簾往下望。 他偶爾會和女朋友在一起,但更多的時候是一個人,大概是鄭曉彤現(xiàn)在行動越來越不方便,幾乎都是在家里靜養(yǎng)的緣故。也有幾次避無可避地在公共場所撞見,程錚也是有禮貌地打招呼。其中有一回,蘇韻錦到一樓察看信箱,正好遇到他和女朋友采購回來,他還像煞有介事地為兩人做介紹,當然,提起蘇韻錦時避重就輕,只說是高中時候的同學。 程錚既然表現(xiàn)出這樣一番姿態(tài),蘇韻錦若一徑戒備疏遠,反倒顯得過于刻意,于是也順勢而為,假裝他只是個疏于聯(lián)系的朋友,只要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她又怕他干什么? 這天清晨,蘇韻錦像往常無數(shù)個上班的日子一樣,從停車場倒車出來,看見程錚站在樓下的車道旁,對她做了個手勢。 蘇韻錦搖下車窗問他:“早,有事?” “你公司不是在城東嗎?我正好過去有點事,車壞了,方不方便送我一程?”程錚說道。 蘇韻錦打量著他,似乎在判斷他話里的真實性。 “算了,如果不方便的話我到門口攔車?!彼娝徽Z,倒也不勉強。 “沒事,上車吧?!碧K韻錦也不想自己顯得那么沒有風度。 程錚打開車門坐到她身邊,她聞到了熟悉的須后水的味道。這個牌子最開始是她給他挑的,沒想到氣味如故,可現(xiàn)在每天清晨比較好個聞到它的卻是另一個女人。 “你們設計院什么時候遷到城東了?”她問道。 程錚看了她一眼,自嘲地笑了笑,“看來這幾年你真的沒想過要知道我的消息。我已經(jīng)離開設計院兩年了,現(xiàn)在出來跟周子翼還有另外一個朋友合伙找點工程來做。正好有個工地在你們這邊,今天過來看看。” 蘇韻錦并不感覺到奇怪,他是有錢人家,只要資金充足,做什么不行?她想起自己公司所在的寫字樓附近的確有幾個樓盤正在施工,便沒有繼續(xù)問下去。 “你吃過早餐沒有?現(xiàn)在離上班的時間預測(數(shù)據(jù)為往年僅供參考)還早,要不要一起?”程錚建議道。 “哦,不用了,我在家吃過了。我習慣早一點到公司去。” “那算了?!背体P聳了聳肩,“我還記得以前你總是匆匆忙忙地趕在遲到前到達公司?!?蘇韻錦專注地看著前方的路況,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那是因為當時你喜歡睡懶覺,我要做兩個人的早餐,幫你打點出門前的事情,還要等你的車。” 程錚笑了,“看來你還是離開我之后過得比較好?!?“你不也一樣嗎?” 程錚看著窗外不停向后流逝的建筑物,許久,才說道:“韻錦,你真的變了?!?他們都覺得對方變了,生活在往前,他們記憶里的那個人已經(jīng)不是現(xiàn)實中的那一個。程錚看不到,蘇韻錦握方向盤的手驟然收緊,語氣卻依舊淡淡的,“那么長時間預測(數(shù)據(jù)為往年僅供參考)了,誰能不變,人總要向前看?!?“你說得對,變了也好。以前的蘇韻錦是個笨蛋。誰能想象過去那個把自尊和驕傲看得比什么還重要的人,現(xiàn)在竟然會聰明到傍上自己上司,事業(yè)一路攀升不說,對方的正牌夫人找上門來,也能輕輕松松地打發(fā)掉,事后還能若無其事和他摟摟抱抱?” 前面一輛面包車急速飛駛過來,蘇韻錦用力打了一下方向盤,車內(nèi)的兩人都不由得劇烈地傾斜了一下。 她果然沒有猜錯,那天晚上他也在“左岸”。 “我想這不關你的事?!彼龎褐谱约旱那榫w,不打算解釋。 “其實也不是完全跟我沒有關系,至少我想知道,你所謂的原則和驕傲是不是只適用在我身上?”他笑容可掬地說道。 蘇韻錦做出思索的表情,“你要這么想其實也不是不可以?!?程錚看著窗外笑出聲來,說道:“原來如此,謝謝你回答了一個困惑了我很久的問題?!彼娞K韻錦抿唇不語,伸手按開了車上的音響,“大家聊聊而已,何必把氣氛弄僵?!?徐徐的音樂聲立刻流淌了出來,充滿了整個車子,也彌蓋了剛才的僵局,一個壓抑著的男聲唱著: “帶著你的天空,進入我的眼睛, 我呼吸你的呼吸,但我不住在那里。 有沒有人像我們,相愛,然后成為灰燼。 如果你愿意, 當生活迎面而來,不停席卷著我們, 只能等待這雨滴,落在茫茫的塵土上方…… 如果你愿意,讓我在你名字里棲息……” 兩人一路沉默。 快到蘇韻錦公司的時候,程錚指著前面的路口說道:“在那里停吧,我走過去就可以了?!?蘇韻錦依言停車。 程錚走出車外,俯下身對著主駕駛的車窗說道:“謝謝你送我?!?“不客氣,順路而已?!彼嗫蜌?,然后發(fā)動車子離開。 程錚依舊習慣性地將兩手插在褲袋里,默默看著她的車消失在視線里,然后掉頭,攔住一輛計程車。 中午吃飯時間預測(數(shù)據(jù)為往年僅供參考),蘇韻錦通常會在寫字樓下的茶餐廳解決午餐。在這個時間預測(數(shù)據(jù)為往年僅供參考)段,就餐的人多是附近的上班族,其中又以蘇韻錦她們公司的職員最多,所以陸路通常把那個茶餐廳稱作“公司飯?zhí)谩?。下班后,蘇韻錦下樓就餐,后面跟著跟屁蟲一樣的陸路?!帮?zhí)谩钡姆丈J得她們,對熟客自是殷勤,忙將她們引到預留的四人桌上,蘇韻錦按照老習慣點了餐,陸路則將餐牌翻來翻去,點不出個所以然。蘇韻錦也不著急,邊喝水邊耐心等她。陸路好不容易決定了今天的午餐是XO醬炒河粉,將餐牌遞還給服務生,忽然發(fā)出一聲驚叫,嚇得蘇韻錦一口水差點嗆住。 陸路激動且神秘地扯了扯蘇韻錦的衣袖,湊過身來,壓低聲音興奮地說道:“蘇姐,快看,是他,就是他……” “哪個他?”蘇韻錦朝她指的方向望過去。 “就是那個帥爆了的家伙,上次在‘左岸’跟你說的那個!” 蘇韻錦愣了一下。 “怎么樣,我的眼光不錯吧,嘖嘖,我跟他真有緣分……喂喂,他看過來了,他在看我!天哪,我今天為什么要穿這條屎黃色的裙子!” 蘇韻錦不理會陸路的大呼小叫,冷冷掃了程錚一眼,果然是陰魂不散,也不知道他葫蘆里到底賣著什么藥。 程錚走到她們身邊,粲然一笑,“我就說有可能遇到你。工地就在附近,上午處理不完的事情只有下午接著做,中午干脆來這邊吃飯。我可以坐下來吧?” “可以的,可以的。”陸路點頭好像小雞啄米一樣。 蘇韻錦卻說:“不好意思,等下還有兩個同事過來?!?他也不以為忤,笑著說:“沒關系,改天請你吃飯?!?“好呀,改天?!碧K韻錦順口答道。 看見程錚坐到餐廳的另一角,陸路跺了跺腳,懊惱道:“蘇姐,為什么不讓他坐過來?你認識他對不對?他是誰?” “我怕你只顧著看人,連午飯都吃不下了。” “這有什么,東西天天都可以吃,帥哥不是天天都可以見到的。你還沒說他是誰!” “高中同學?!碧K韻錦說。 “蘇姐!你居然有這么***的高中同學,還不占為己有?要是我,早把他蹂躪了。” “胡說,他有女朋友的。”蘇韻錦漠然道。 陸路滿不在乎,“女朋友又怎么樣,帥哥人人得而欣賞之?!?蘇韻錦狐疑地看了程錚一眼,“有沒有這么夸張?” 他今天穿一件藍色V領毛衫,黑色麻質(zhì)休閑長褲,這也是他一貫穿著的風格,簡單卻極其重視質(zhì)感和舒適程度,身上比較好的飾物是脖子上一條銀白色的細鏈,墜子藏在衣服里,也不知道是什么。他以前從來不肯戴任何飾物,蘇韻錦恍惚地想,也許是現(xiàn)在的女朋友送給他的也不一定。 她一向知道程錚長得不錯,但他的氣質(zhì)硬朗陽剛,頭發(fā)短短的,膚色偏黑,臉上的輪廓又深,眉目桀驁,跟時下流行的“花樣美少年”的標準相去甚遠,很難理解陸路這種迷戀“F4”的女孩會對他那么推崇。 “蘇姐,相信我,我的眼光***是比較好的,你同學這種類型,是兼顧男孩的清新和男人的性感,氣質(zhì)***比較好?!?蘇韻錦聽了她的話不由感到一陣惡寒,什么叫作氣質(zhì)?一個襪子都不會洗的生活白癡也能有氣質(zhì)?別看他走出來人模狗樣的,如果家里沒人給他收拾,臟衣服能堆成山。不知道現(xiàn)在是誰在打理他這些日?,嵤隆.斎?,他有錢,這些活有的是人搶著為他干。 陸路見她頗不以為然,又問了他的名字,然后死纏爛打地要蘇韻錦給她介紹。 “改天吧……”蘇韻錦敷衍她。 “不好,蘇姐,我求你了,我就這么一個小小心愿,蘇姐……” “你認真的?”蘇韻錦感到自己已經(jīng)不太能跟得上小女生的思維了。 陸路堅定不移地點頭。 蘇韻錦本就有幾分心煩意亂,被她吵得又確是無奈,索性匆匆吃完,將她拉到程錚桌前。 看到她們二人走過來,程錚也頗為意外,蘇韻錦略帶尷尬地指了指陸路,“這是我部門里的小女孩,陸路。陸路,這就是我高中同學程錚。” 程錚高高挑起眉,興致盎然地看著蘇韻錦。蘇韻錦避開他的眼睛。 陸路雀躍地伸出一只手,大大方方地說道:“你好,帥哥,認識你太高興了。”蘇韻錦汗顏了一把,或許這才是新新人類的作風。 程錚把視線從蘇韻錦身上移開,也站了起來,回握陸路的手,“我也一樣?!?陸路更加得寸進尺,說道:“以后我們可以一起去玩。那天我在‘左岸’見過你,可是你沒看見我?!?程錚忽然笑了,表情莫測,他想了想,“好呀,不如這樣吧,擇日不如撞日,我今晚有空,請你們吃飯怎么樣?韻錦,一起吧。我們‘很久’沒有在一起吃飯了?!?“當然沒問題,蘇姐今晚也有空,我們一言為定。”陸路喜出望外,仿佛不想給他反悔的機會,立刻答應,然后再一臉哀求地看著蘇韻錦,“蘇姐……你明明有空對不對……” 程錚也在看著她,她懂得他眼神的含義,他在挑釁她,蘇韻錦,你敢嗎? 蘇韻錦默然,她有什么可怕的?她沒有什么可以輸?shù)牧恕?“我無所謂?!标懧反笙?,在場的另一個人似乎也同樣高興。 “你們六點下班對吧……還是‘左岸’怎么樣?就當給章粵捧捧場。我們七點半在那里見,蘇韻錦你有我電話,不見不散?!背体P說。
七點半,左岸。 蘇韻錦和陸路到的時候,程錚已經(jīng)依約前來。三人坐下點了菜,便開始漫無目的地說話。蘇韻錦開始有些慶幸陸路在場,因為大多數(shù)時候只聽見她一個人嘰嘰咕咕地說話,然后自己逗得自己大笑,程錚有時會搭幾句腔,而蘇韻錦基本上都是微笑或沉默,氣氛也不至于太沉悶。 菜剛上來不久,程錚接了個電話,回來的時候神色古怪,“不好意思兩位,我女朋友過來的話,你們介不介意?” “不介意,歡迎還來不及。”陸路一聽,好像更精神煥發(fā),斗志昂然。蘇韻錦不語。 于是程錚又拿著電話走開,說了幾句,大概十多分鐘之后,他親自下樓一趟,把女朋友接了上來。 鄭曉彤,程錚的現(xiàn)任女友。其實蘇韻錦并不是比較好次見她,之前在小區(qū)里碰見過幾回,也打過招呼。倒是陸路,在見到她本人后,原先積攢的昂揚斗志自動地偃旗息鼓,頓感幾分無趣。 其實鄭曉彤長得相當清麗,身材嬌小玲瓏,巴掌大的臉上有一雙引人注目的大眼睛,只不過那雙眼睛看人的時候總是怯怯的,倒也別有種天真動人之處,讓人情不自禁起了憐惜之心。因為懷孕的緣故,她體態(tài)已經(jīng)很臃腫,臉龐也圓了一圈,渾身洋溢著準媽媽的光輝。 程錚介紹過之后,陸路跟鄭曉彤也瞎扯了幾句,很快就覺得沒有什么意思了。鄭曉彤并不笨,只是說話反應都稍慢了半拍,所以經(jīng)常露出很迷茫的表情,很難相信她居然是程錚的同學,和他畢業(yè)于同一所名校。 程錚對她還算體貼,見陸路對與她談話表現(xiàn)出意興闌珊的模樣,便細細地跟鄭曉彤聊起***里做的事情。 陸路低頭擺弄了一下手機,很快蘇韻錦感覺到自己放在身后的手袋里震動了一下,她怕立刻掏出手機太過于明顯,等了一會兒,才找了個機會看了看短信,果然是陸路這家伙發(fā)過來的,上面只有四個字:明珠暗投。 蘇韻錦當然明白她的意思,于是警告地看了她一眼,陸路馬上低下頭。其實蘇韻錦何嘗不看得真切,但處在她的位置上,無論如何,明里暗里都不便對鄭曉彤做出任何評價,她已經(jīng)一再告誡自己,鄭曉彤是程錚現(xiàn)在的女朋友,是他的選擇,其他的,與她無關,也無話可說。于是便任憑程錚兩人低聲細語,自己眼觀鼻鼻觀心地默默吃東西。 陸路百無聊賴,用筷子夾了兩只大的白灼蝦,一只放在自己碗里,一只放在蘇韻錦碗里,“蘇姐,吃這個?!?蘇韻錦心思不在這上面,也正想找點事情做做,見她夾過來,就用桌上的濕毛巾擦了手,開始剝那蝦殼。剛動手,就聽見程錚忽然說了一聲:“她不吃那個東西?!?陸路意識到他是朝自己說話,有些不明所以,程錚卻不再理會她,轉(zhuǎn)向蘇韻錦,“你前幾次吃這個全身都過敏,你忘記了?” 蘇韻錦沒有抬頭,手僵了一下,不知道為什么專心跟女朋友說話的程錚會忽然把話題轉(zhuǎn)到自己身上。她輕輕說了聲,“沒事,現(xiàn)在不會那樣了。”然后繼續(xù)自己手上的動作。 誰知程錚探身一手奪過她剝到一半的蝦,扔到自己的盤子旁邊,邊擦手邊說:“好了傷疤忘了疼,你這人干嗎老跟自己過不去?”語氣里竟有點火藥味。 陸路微張著嘴,困惑地掃視這意料之外的一幕,然后打個哈哈道:“不愧是高中同學哦,嘿嘿,就連這個都還記得。蘇姐,那個不能吃就吃魚,今天的魚蒸得很不錯?!?蘇韻錦朝她笑笑,這才感到?jīng)]有那么尷尬。鄭曉彤也帶著微微的茫然看著男友。程錚可能自覺有些失態(tài),輕咳一聲,低頭對鄭曉彤說:“你喜歡吃什么,夾不到的話就告訴我。” 偏偏陸路多嘴,她怪叫一聲:“你這樣不對哦,高中同學吃蝦過敏你都記得,女朋友喜歡吃什么都不知道……” “吃你的東西,就你最多話!”蘇韻錦想打斷她的話卻已來不及。 程錚忽然朝陸路和蘇韻錦的方位笑了,“那是因為你蘇姐以前過敏的糗態(tài)讓我印象太深了,對吧,韻錦?” 蘇韻錦勉強擠出個笑容,她怎么會聽不懂他的暗示。她有輕微的高蛋白過敏,兩個人在一起的那幾年,有時她出去吃飯,每次吃到蝦,回到家,身上都會長滿紅疙瘩,又痛又癢。這種時候,吃了撲敏藥后,就會裸著背,讓程錚給她輕輕地撓,他不敢太用力,總怕抓傷了她,撓著撓著,兩個人***都會纏在一起……那已經(jīng)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不該再這樣若有若無地勾起從前,自己也更不該憶起當初的旖旎。 陸路嘟囔了一句:“這不是沒吃下去嘛,臉怎么那么紅?用手接觸都會過敏?” “對了,程錚,你城東的工地進展得怎么樣了?”蘇韻錦感到自己必須岔開話題。 鄭曉彤張了張口,一臉困惑,“程錚,你幾時有工地在城東,這幾天不是都說在三明島那邊?” “朋友的樓盤施工過程中出了點問題,我去幫忙看看?!背体P說。 這邊陸路沉默了一會兒,又開始不甘寂寞了,她八卦地向鄭曉彤問道:“哎,曉彤呀,我跟你年紀應該沒差多少吧,怎么我就沒有你那么好彩?教教我吧,怎么才能找到一個帥哥男朋友?” 鄭曉彤哪里想到她會當著程錚的面大言不慚地問她這個問題,紅了臉,看了程錚一眼,程錚沒有反應,她才喏喏地說:“也沒有怎么樣呀,他是我爸爸的學生,我爸爸很喜歡他……” “你爸爸喜歡他?又不是你爸爸做他女朋友?!标懧菲擦似沧臁?“不是的,我也……大四的時候我爸爸讓我到程錚這邊的設計院實習,那時他剛和女朋友分手,心情很糟,讓我教他下圍棋,然后,我也沒想到……” “不用說了,我明白了?!标懧穼⑹忠粨],對蘇韻錦說,“我說吧,我缺少的不過是一個機會罷了,這種千載難逢的事怎么我就遇不上。說來也怪,就有這種可惡的女人,放著這個帥哥男朋友不珍惜,而且聽起來人家又挺愛她的,但這樣她居然都舍得放手,是吧,蘇姐?” 蘇韻錦淡淡地說:“說不定是帥哥跟她不適合呢?而且有些時候,愛并不足以讓兩個人幸福。當然,我不是說程錚和她女朋友?!?“那倒未必,”程錚笑著,像是對陸路說道,“其實最可怕的是當你掏心掏肺地對一個人,***才發(fā)現(xiàn)對方根本不愛你,那才是真正的不幸福。” “嗯,這個話題越來越深刻了,我喜歡!不過能不能再小小地問一句,那個‘對方’是何方神圣,我想說,我很景仰她?!标懧伏c頭說道。 程錚冷笑不語。鄭曉彤想了想,然后才說:“好像也是他高中同學?!彼f出來后,又看了看程錚。 “咦……”陸路拍案而起,“我知道了,蘇姐……” 蘇韻錦一驚。哪知陸路繼續(xù)說道:“你也一定認識對不對?” “嗯。不過不是很熟?!碧K韻錦含糊地一筆帶過。 陸路哪里肯放過,還想追問,包廂的門打開了,只聽見服務員畢恭畢敬地叫了聲“章小姐”,是章粵走了進來。 “程錚,你這家伙,來了也不說一聲,服務員不說我都……”章粵人還沒有進來,抱怨聲已經(jīng)傳來。她完全沒有想到會在這里看見蘇韻錦,還有……走進來后當場愣在那里,然后茫然地看著坐在這三個女人中間的程錚,饒是她再機靈,也想不出這究竟是條怎么樣的關系鏈。 “章粵,嘿嘿。”陸路這家伙好像去到哪都有熟人。 章粵畢竟是見慣大場面了,生生壓下愕然,然后看了看門外面,遲疑地說道:“陸路,你怎么會在這里?你知不知道他也在?” 陸路臉上風云變色。 章粵看看情形不是很對,一個程錚已經(jīng)夠麻煩,加上他的新歡舊友,何況還有陸路。她如何肯蹚這渾水,扔下一句,“大家吃得開心點,我還有點事,程錚,回頭我給你的電話?!本婉R上識趣地撤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章粵走得太快,服務員還沒來得及關上廂門,幾個西裝革履的人從廂門前走過,其中一個三十出頭的斯文男子有意無意地朝廂內(nèi)掃了一眼,在座的人誰都沒有反應過來,只見陸路迅速“消失”了。直到那幾個人走開,服務員重新關上廂門,陸路才從桌子底下鉆出來,驚魂未定的表情。她才不管其他幾個人想什么,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打開一條縫看了看,確定人已經(jīng)走了,又飛快地回來收拾東西。 “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了,你們慢慢聊……這個蝦如果沒有人吃的話,我可不可以打包?”程錚做了一個無所謂的表情,陸路已經(jīng)將蝦迅速席卷裝袋,手法嫻熟。 “再聯(lián)絡?!彼蜷_門就往外溜。 “等等,陸路,我送你。”蘇韻錦苦于找不到理由離開,現(xiàn)在如何肯放過機會,跟程錚和鄭曉彤簡單告別,就立刻追了出去。 直到兩人坐在車上,各自都懷著心事,就連一向聒噪的陸路也沒了言語,蘇韻錦了解她,看她剛才的表情是真的慌了。 “你認識陸笙?”蘇韻錦問她,雖然只是剛才匆匆一眼,她還是認出了那個向包廂看來的男子的身份,他是泰華集團的負責人,章粵母親,也就是程錚舅媽的堂弟。以前和程錚在一起的時候,通過他那層關系,她也認識了不少商界名流。 陸路少有的緘默,過了很久,才雪白著一張臉說:“他是我叔叔?!?蘇韻錦訝然,但無意探人隱私,將她送到住處,叮囑她上樓小心,便打算返回,她倒車的時候,已經(jīng)下了車的陸路忽然對著她說:“蘇姐,程錚就是你放不下的那個人,我說得對不對?” 蘇韻錦沒有說話,一踩油門離開了。 蘇韻錦,不要再想,不要想陸路,不要想鄭曉彤,更不要想程錚,想得明白或者想不明白,結果都不會讓你好受一點?;氐郊抑校K韻錦在這樣的念頭中掙扎著睡去。 半夢的邊緣,手機響起,她接起來的時候順便看了看時間預測(數(shù)據(jù)為往年僅供參考),指針已經(jīng)過了十二點。 看到來電的號碼,她也不覺得特別驚訝。如果他這么輕易罷休,那他就不是程錚。 “韻錦,不好意思,你睡了沒有?!彼f。話里卻沒有一點“不好意思”的感覺。 “睡了現(xiàn)在也被你吵醒了,什么事?” “我忽然想起今天早上不小心把一個資料袋忘在你的車上了,我現(xiàn)在就急著要,麻煩你拿給我吧?”他說得理直氣壯。 蘇韻錦嘆了口氣,“是不是一個黃色的紙袋?我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把它放在小區(qū)的保衛(wèi)室,你想要的話可以直接去取?!?他聽后長時間預測(數(shù)據(jù)為往年僅供參考)地沉默。 “沒什么事,那我先掛了,謝謝今天你請的那頓飯?!碧K韻錦客氣地說道。 他不買賬,“你就這么不想見到我?” “程錚,我們現(xiàn)在這樣再見面還有什么意義?” “我不管,你下來,我有話跟你說?!?“該說的我們四年前就已經(jīng)說完了……” “下來,蘇韻錦!” “你到底想要跟我說什么……你看,你自己也不知道。我不會下去的,如果沒什么事我先掛了。” “你掛了試試看!”蘇韻錦合上了手機,然后取出電池,躺回床上,用被子將頭捂住。 過了十多分鐘,她家的大門被敲得如擂鼓一般,她想過置之不理,但大半夜的鬧出這樣的動靜實在是擾民,被吵醒的鄰居不會探究程錚是個怎樣的渾蛋,他們只會遷怒于603的戶主,也就是她—蘇韻錦。 她用力打開門,程錚的手還舉在半空,手里拿著被蘇韻錦放到保衛(wèi)室的資料袋。 “我沒打開過這個袋子,里面少了什么我可不知道?!碧K韻錦把話說在前頭,先堵死他找碴慣用的一個借口。 程錚卻說:“我餓了,你這里有什么吃的。” 蘇韻錦覺得莫名其妙,就要當著他的面把門關上,程錚單手撐住門,她用力推了推之后宣告放棄。“你餓了和我有什么關系?你又不是我養(yǎng)的寵物狗。” “蘇韻錦,你說這話的樣子……有點像我?!背体P皮笑肉不笑地說,“好好的一頓飯半途中你們就跑了,害得我也沒吃飽?!?“滾!”禮貌對于他這樣的人來說純屬多余,蘇韻錦沒有和他廢話的心思。 她動怒的時候程錚反而開心了起來,他笑嘻嘻地說:“我肚子餓的時候脾氣就不好,要是待會鬧出什么動靜,鄰居不會生氣吧?!?蘇韻錦從一數(shù)到七,松開手,轉(zhuǎn)身走進廚房拿了包方便面,這是她為加班的時候預留的。程錚已經(jīng)大大方方登堂入室,坐到她的餐桌旁,四下打量她住的地方,還不忘評價,“蘇韻錦,你的品位一直沒有提高?!?她抿著嘴把泡面扔到他面前。 “你輕點,碎了我怎么吃?我家里有孕婦你又不是不知道,曉彤聞不得方便面的氣味……” “程錚你不要欺人太甚?!碧K韻錦有些艱澀地把話說完。他女朋友再過幾個月都要生孩子了,她還能想什么?她每天都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清醒點,再清醒一點,你們已經(jīng)不可能了,一定要徹徹底底斷了那些念頭??墒嵌嫉搅诉@一步他還要來撩撥她,糾纏她,難道非把她逼瘋才肯罷休? 她這個樣子不知道讓程錚想起了什么,臉色竟變得柔和了起來。“吃完我馬上就走。”他話里帶著懇求的意味。 四年前,她煮好每一頓飯等他回家,他尚且挑三揀四,現(xiàn)在卻找上門來只為了吃一碗方便面。 五分鐘后,蘇韻錦把一碗煮好的方便面放到了程錚面前。他居然還算守信,三口兩口地吃完,放下碗就走。 蘇韻錦寒著臉去洗碗,龍頭扭得過了,激烈的水流沖進面碗里,水花四濺,她的手臂和身上的衣服都濕了一大片。她高高舉起那個碗就砸在不銹鋼的碗槽里,發(fā)出鏗鏘的巨響,然后用力地搓洗自己濕了的衣服下擺,每一個動作都惡狠狠地,猶如泄憤,可是卻不知道恨的是誰,他?還是她自己?抑或是殘局一樣的回憶和死局般的現(xiàn)狀? 那晚,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找不到一個能夠入睡的姿勢,也許她應該換一張更適合安眠的床,也許她更需要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
第二天一早,陸路沒有來上班,打了個電話給蘇韻錦,說是感冒了。蘇韻錦確認她并無大礙之后也由了她去。她如果是陸笙的侄女,這份工作對于她來說也并沒有那么重要。蘇韻錦只是有些擔心,以陸路看到陸笙時那種見鬼一般的害怕表情,只怕其中另有隱情??墒鞘澜缒敲创螅瑤兹诵睦餂]有一段不能示人的過去? 她在辦公室給莫郁華打了個電話,“上次你不是說醫(yī)院還有幾個‘***’的未婚男醫(yī)生嗎?有空的話是不是可以給我介紹一下?!彼巾氶_始一段新的感情,新的生活,這樣才能徹徹底底擺脫她的“鄰居”—從生活中,也從心里。 莫郁華昨晚上是夜班,聲音明顯帶著剛清醒的沙啞,“你想清楚了?” “當然,越快越好?!?莫郁華一向是實干型的人,半個月不到,便為蘇韻錦安排了一次正式的見面,雖然事情倉促,可對方的條件卻相當優(yōu)越。 吳江,莫郁華科室的主治醫(yī)師,三十出頭,五官端正,業(yè)務精湛,為人風趣隨和。即使是原本沒有抱多大期望的蘇韻錦,也不得不承認自己這次運氣不錯。 吳醫(yī)生有過一次婚姻,不過妻子于去年死于一場意外,盡管如此,以他的條件也不愁找不到相匹配的女人。蘇韻錦和他年紀相當,相貌氣質(zhì)上佳,事業(yè)上也算可以和他匹配,最重要的是在吳醫(yī)生眼里她性格沉靜嫻雅,雖然偶爾低頭斂眉時,眼里藏著過去,可到了這個年紀,誰又是一張白紙?吳醫(yī)生學醫(yī)多年,對這種事情看得很淡,他要的不過是一個相濡以沫的伴侶,這點跟蘇韻錦所想不謀而合。 兩人見面后,也單獨出去吃過幾次飯,彼此感覺都很好。人在年輕的時候追求激情狂愛,***發(fā)現(xiàn),男女之間也不過如此,無非寂寞的時候想要有個人陪,累的時候有人給你端杯水。就像蘇韻錦和吳醫(yī)生,說不上多愛對方,可如果淡淡地相處下去,誰又能說那不是感情? 和吳江關系緩慢向前發(fā)展的那一段時間預測(數(shù)據(jù)為往年僅供參考),程錚并沒有任何反應,只不過經(jīng)常會在夜里說“肚子餓”,跑到蘇韻錦家里找東西吃。蘇韻錦只盼他吃了就走,每次都是一碗方便面打發(fā)他,他也不計較,依舊吃了就走。 12月24日,西方傳統(tǒng)的圣誕平安夜。這些年來,***過洋節(jié)的氣氛也越來越濃郁,其實不需要深究圣誕節(jié)背后的宗教意義,現(xiàn)代人需要節(jié)日,需要有這樣的日子讓他們理直氣壯地相聚、開懷、歡慶,戀愛中的人尤其需要。 這***恰是蘇韻錦和吳醫(yī)生相識兩個月的紀念日,兩人約在一起共進晚餐,各自聊起工作、生活上的趣事,許多觀點不謀而合,相談甚歡。 飯后,他們又一起到影院看了場電影,圣誕是影家們必爭的檔期,滿城的電影院里都是“黃金甲”,兩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傷城》。影片很流暢,愛情、懸疑、兇殺交織在一起,九十分鐘的時間預測(數(shù)據(jù)為往年僅供參考)很快過去,一起走出劇院,這一晚也不算虛度。 吳江笑道:“很少見你看得那么認真。” 蘇韻錦說:“我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一個結局?!?“料不到梁朝偉會死?” “不是,我料不到他會那么愛對方?!?影片的***,徐靜蕾的眼神讓蘇韻錦莫名地戰(zhàn)栗,“你沒愛過我……”片里那個叫金淑珍的她***看著丈夫說,不是責問,而是心如死灰地陳述。 梁朝偉飾演的丈夫回報她的是射向自己眉心的一顆子彈。 蘇韻錦在風中微微一抖。 “誰心里沒有一座傷城?!眳墙卣f,“韻錦,你很冷?”他解下自己的薄呢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她今天沒有開車,吳江送她回家,影院到她家的一段路途中,可以看見這城市的夜晚到處是一派張燈結彩的狂歡氣象。 他將車開到她家樓下,下車送她。蘇韻錦脫下他的外套,遞回到他手里,今晚她穿得不少,可她還是覺得冷。因為她很少像現(xiàn)在這樣,覺得需要有個人依靠。 “再見,今晚我很開心?!彼χ绖e,轉(zhuǎn)身向樓里走,每一步,她都覺得心里的虛空在蠶食她。留住我,別讓我一個人。 “韻錦……”他叫住她。 她轉(zhuǎn)身,有一種要流淚的沖動。他遠遠地站在原地,說:“你笑起來很像一個人?!?像誰?像他死去的妻子?過去的事蘇韻錦不想多問。 “夜涼了,你上去吧,小心著涼?!眳墙呓皖^將唇落在蘇韻錦的額頭上。他的唇有一種柔軟的冰涼,和程錚的截然不同。他愛那個笑起來和她很像的女人嗎?即使愛,他還不是和她一樣仍在尋覓著適合結婚的另一半? “你要不要上去喝杯茶?”蘇韻錦飛快地說道,害怕猶豫之下,自己就再沒有這份勇氣。 吳江聞言有短暫的吃驚。蘇韻錦耳根紅透,這是她頭一回把異性邀請到家里,如果他拒絕,那就再也沒臉見他了。 對方?jīng)]有馬上回答。大家都是成年人,不用說也知道沉默所代表的意思。蘇韻錦的臉更紅了,心里卻涼了半截,整個人像是被冷水當頭澆醒。她是寂寞得發(fā)瘋了還是被程錚逼得喪失了理智?竟然主動到這個地步。吳江很符合她現(xiàn)在的期望,這一點的確沒錯。但如果對方覺得時機未到,說不定還會認為她是個輕浮的女人。她后悔到了極點。不等他開口拒絕便搶先說道:“我先回去了,再見?!?以這種方式告別,那以后也不必再見了。 吳江在她逃離之前攔住了她,急速地說道:“韻錦,我像個不祥的人,身邊的每個女人都沒有好的結局。所以我有些害怕,因為你太好,更拿不定主意,我不知道這一次會怎么樣……” “沒事的,我明白?!碧K韻錦的聲音顫抖。她告別吳江的懷抱,繼續(xù)往前走,轉(zhuǎn)身的瞬間,耳邊傳來了煙花的轟鳴,不遠處的天空璀璨如夢。多少年前,她和另一個人相擁在陽臺上,看不見煙火,只見遠處的高樓處的光亮,那時候他直說可惜,現(xiàn)在滿天繽紛就在眼前,可當初的幸福卻看不見了。 回到家,程錚已經(jīng)等在門口。 “嘖嘖,你的圣誕夜還挺浪漫的,沒少費心思打扮吧?!?“你干嗎老陰魂不散?” “我好像都習慣這個時候吃你煮的方便面了?!背体P笑道。 蘇韻錦沒有急于開門,背靠在門上,她不能再讓他隨心所欲地擾亂她的生活?!拔壹依餂]有方便面,全被你吃完了?!?“我不信?!?“信不信由你。我想休息了,你再不走我就讓你女朋友下來看看你的樣子,她不管你,我就叫保安。”蘇韻錦不留一絲余地。 程錚和她僵了一陣,悻悻地說道:“你拿我撒什么氣?” 送走了瘟神,蘇韻錦呆呆坐在家里的沙發(fā)上,很久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她想她一定是頭腦短路了,剛打算洗洗睡了,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敲門聲再度傳來。 就算他今晚把門敲破,所有的鄰居都去投訴她也不管了,蘇韻錦隔著門大喊道:“我說了我們家沒有方便面!” 門外安靜了幾秒,又開始篤篤作響。蘇韻錦忽然覺得不對勁,這可不是程錚叫門的方式。她心念一動,急忙去開門。果然,門口站著的是吳江。 “保安說你住六樓……我說我是你男朋友,給了他一包煙,他相信了。”他微笑著的臉上有淡淡的窘意,“你家還有茶嗎?” 蘇韻錦像個傻瓜一樣把他請進來,滿屋子去找茶葉,尷尬地想起上周喝完***一包紅茶,還來不及去補貨。 “要不咖啡怎么樣?”她赧然問道。 吳江笑了,“我剛才在門外聽見你說方便面?那也不錯。不怕你笑話,我對西餐不怎么感冒,總覺得填不飽肚子?!?瘋了!為什么所有的人都愛上了蘇韻錦家的方便面? 吳江的忽然折返讓蘇韻錦措手不及,過了那個情景,她反而不知道怎么招呼吳江,聽他這么一說,又笨拙地去櫥柜里翻找,竟然在角落里找出了一包,忙去煮了,捧到他面前。 “以前有個人對我說,吃多了方便面死后會變成木乃伊,不過這樣也算永垂不朽了?!眳墙闷鹂曜诱f道。 蘇韻錦過了一會兒才想起應該要笑的。 大概吳江也發(fā)現(xiàn)自己的話有點冷場,輕咳了兩聲。 蘇韻錦坐到他對面,看著他吃面的樣子,慢慢地放松下來,“說這話的是你很親密的人嗎?” “是吧?!眳墙c頭。 “你今晚說,每個你身邊的女人都沒有好的結局,那‘她’呢?” 吳江的動作停了下來,“這個人是我的一個朋友,好朋友。她本應該比現(xiàn)在幸福,不過至少還活著。蘇韻錦,莫郁華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比較好個女朋友是自殺離世的,我的妻子死在火車上,因為一個很意外的意外,她當時已經(jīng)懷孕了,但是那晚我在做一臺手術,甚至不知道她要去哪里。老實說我還算是個不錯的醫(yī)生,但卻是個很失敗的男人?!?“這些都是意外,你何必歸咎于自己?!?“不是,如果我那時換一種方式對待,也許她們都還好好地活著。”吳江面色黯然。 蘇韻錦也不知該說什么。該死的門又被敲響了,力度和頻率都在告訴她,這次是貨真價實的程錚。 “渾蛋!”蘇韻錦暗自抓狂。 “你……不用去開門?”吳江小心問道。 “是個瘋子,不用理他?!碧K韻錦煩惱地說。 吳江低頭吃了兩口,門外的敲門聲伴隨一個年輕男人不耐煩的聲音,“韻錦,圣誕老人把你變聾了?” “要不我去看看。”吳江試圖站起來。 “別……你別管!”蘇韻錦也知道當程錚敲門的時候開始,基本宣告這個晚上報廢了。她慢騰騰走到門邊,把門打開,有些倦怠地說:“你去看看醫(yī)生好不好?心理醫(yī)生,不,精神科醫(yī)生?!?程錚舉起手里不知道從哪弄來的一包方便面,“喏,你幫我煮?!?蘇韻錦還來不及拒絕,他像獵犬一樣抽了抽鼻子,門背后的空間充滿了他熟悉的方便面味道。 “還說沒有方便面,原來你自己偷偷吃了?!彼麕е唤z惱意推門而入,一眼就看到了餐桌前吃面的吳江。 程錚回頭冷冷地看著蘇韻錦,有一瞬間她竟然覺得心虛,這簡直太可笑了。他幾步走上前去,指著吳江碗里的面說道:“蘇韻錦,你有沒有搞錯,這是我買的方便面,你拿來……” “誰讓你買來放在我家?”蘇韻錦趕緊搶白,否則不知道他接下去的話會有多難聽,她是習慣了,可吳江比較好次登門拜訪……這是造了幾輩子的孽。 “你不要大可以扔出去。” “不就是一包方便面?我還你就是了。” “問題是你為什么要騙我?是啊,不就是一包方便面,有必要藏著掖著?也難怪,你心里有鬼,大半夜的,用得著這么饑渴嗎?” “程錚,你馬上給我滾出去?!?“你把話說清楚前,我一秒鐘都不想待?!?“那你還不滾?” “你先說清楚!” “有什么好說,你是誰呀!” “好啊,你當著這個男人的面倒是說說我是誰?!?吳江眼前的那碗面,是無論如何都吃不下去了。他在一旁站了很久,終于插進了一句話,“韻錦,這位是……” “他誰都不是!”蘇韻錦鐵青著臉說道。 程錚冷笑,坐了下來,“你和我什么事沒做過,我誰都不是,那你打算留下來過一夜的男人又算什么?” “滾!你不要臉我還要臉!” “你要臉還會黑我一包方便面拿去討好別的男人?” 蘇韻錦恨不得立刻一頭撞死在他剛買回來的方便面上,在場比較好的正常人吳江做出了一個顯然明智的決定。 “要不我先走一步,韻錦,回頭我給你電話?!?/p>
吳江離開時輕輕掩上了門,門里這時反而鴉雀無聲。 “是不是很遺憾?”程錚先打破死一般寂靜的僵局,“看來我不小心破壞了你的好事?!?“不小心?”蘇韻錦不做任何思考,拆開他剛買的方便面沖到廚房飛快地煮好一碗,噔一聲擱在他面前,滾燙的面湯灑在他的手背上,他縮了一下,沒有去擦。 “你吃吧,吃完就走?!彼諗苛伺?,又戴上一個沒有情緒的面具,冷淡地說道,“吃啊,不夠的話我再給你煮一碗。” 程錚沒有動筷子,看了看一旁她煮給吳江的那一碗只吃了不到一半的面,里面有雞蛋、青菜,甚至還有兩只蝦。程錚在她這里吃了一個月的方便面,除了配送的調(diào)料包,面里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任何點綴,連油星都欠奉。兩種待遇在一碗面里高下立現(xiàn)。 “怎么不吃?你不是少一碗面就會死嗎?你吃不吃?”蘇韻錦夾起一筷子面條就要強行往他嘴里塞,聲音都有些不穩(wěn)了。 程錚壓下她的手,面甩了一桌子,“他有什么好?” “最起碼比你好?!碧K韻錦的話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 “可憐人家不解風情。你不就是急著找個男人嗎?何苦要裝清高的大費周章,直接說出來不就好了?” “難得你了解我。”蘇韻錦諷刺道。 程錚起身輕輕圈住她的腰,嘴唇貼在她耳邊說:“如果你只是想要個男人的話,我倒是可以將就?!?蘇韻錦氣極反笑,“今晚這么有空,不用陪女朋友?” “這個你不用擔心,第三者你也不是沒有做過?!彼脑捯呀?jīng)在她唇邊,然后用力擁吻她,用他獨有的熱度燙得她發(fā)疼。 蘇韻錦喘息著將唇微微離開他,“可是如果我寧可做第三者,也不愿意吃回頭草呢?還要我提醒你嗎,我們早就分手了。你親口說的,是你不要我了。” 程錚將手撫上她的臉,半真半假地說:“如果我說我后悔了呢?” “可是我沒有?!碧K韻錦一字一句地說,她將他的手慢慢拿開,心上某個地方也在寸寸冷卻。 程錚的身體繃得很緊,呼吸粗重,表情卻有些困惑,再也不復以往的強硬?!疤K韻錦,你教我,怎么樣才能愛上另一個人,而且是一次又一次?”他放低聲音,“真的,教教我吧,怎么樣才能像你一樣絕情?” 蘇韻錦背對他說,輕輕回答道:“我教你。其實很簡單,所有的愛都可以生生掐掉,只要你足夠絕望?!?“你跟我說絕望?四年了,我告訴自己,是我不要你的,沒有你,我再也不用猜測你究竟愛不愛我,不用懷疑你留在我身邊是為了什么,不用小心翼翼地生怕失去你。我不去找你,不去聯(lián)系你,不想聽到關于你的任何事情……蘇韻錦,我恨死你,我更恨我自己一邊鄙視你,一邊忘不了你!對方有沒有離婚你無所謂,別人老婆找上門來鬧你無所謂,剛認識沒幾天的男人帶回家來你也無所謂。你不配跟我提絕望,你試過豁出去愛一個人結果什么都得不到的絕望嗎?你試過在最無望的時候還想要等下去的絕望嗎……” “可你也沒試過生生失去身體里血肉的感覺!我也等過你,等了一整晚,我想等你回來后告訴你,我們好好過吧,因為我懷孕了。剛知道有了孩子的時候,我很怕,但是,慢慢地,越想越開心,因為他是你的,是你和我的。可是我等來了什么,我等到你跟我說分手,你說‘我不愛你’!” 程錚木訥地坐回椅子上,“孩子?”他仿佛聽不懂她的話。 “是呀,我不愛你,可我偏要那么賤,明明已經(jīng)分手了,明明知道這種情況下生下他是全世界最蠢的事,還是舍不得不要他??墒抢咸於颊J為這孩子來得不是時候,所以孩子沒有了,醫(yī)生說是宮外孕,他還是個胚胎的時候就死在我肚子里,我動手術切除了一邊輸卵管,手術過程中出了點問題。醫(yī)生說我不一定能再有孩子了?!?“你為什么不早說?”他怔怔道。 “為什么要說?我已經(jīng)是一個為了保住繼父的工作可以賣身的女人,還有必要更賤一點,用孩子來拴住我不愛的人嗎?” 為什么要說出來?她已經(jīng)做好準備,讓這段往事爛在心里,若干年以后跟隨她一同腐朽。他永遠沒有必要知道這段過去的存在,沒有必要知道她曾經(jīng)在黑暗冰冷的海水里,看著那點光漸漸熄滅。 她的孩子,她跟他的孩子,才在她的腹中存活了幾十天,盡管還是一個沒有成型的胚胎,盡管錯誤地著床在她的輸卵管內(nèi),并導致了她腹腔的大流血,但畢竟是她和他在這個世界上比較好不可分開的骨肉聯(lián)系。那可憐的孩子的出現(xiàn)跟其父母的感情一樣是個錯誤。 可是現(xiàn)在,在沒有任何預兆的情況下,她說了出來。她還是那個努力讓表面平靜,卻又輕易會被程錚激怒的蘇韻錦。程錚說過,她不愛他。這么多年了,她還是不能從這句話中釋然。 蘇韻錦沒法預期程錚的反應,但她知道這必定可以傷到他,并且,一擊即中。這是她心里的毒。 陸路說得對,將一個秘密埋在心里是多么難受的事情。現(xiàn)在她終于沒有秘密了,心里那個空洞卻無限放大。 程錚還是沒有說話,良久,蘇韻錦聽到了類似于嗚咽的聲音,她回過頭,看到程錚把臉深埋在掌心,手背緊貼著桌面,像個孩子一樣地趴在桌子上哭泣。 他從沒有在她面前哭過,包括踢球把脛骨摔裂的那一回,總是說流淚是女人才會做的事,就連親口說出分手兩個字,看著她離開的時候,他也沒有流淚。 程錚并不喜歡孩子,很多時候,他自己都像個大男孩,像他這個年紀的人,還很難真切體會到做父親的感覺??墒?,在蘇韻錦說出那番話的時候,眼淚是從他心里涌了出來的,她和他共有的孩子,他們血肉的結晶沒有了,如果說當初的分手和四年的等待的感覺是絕望的話,現(xiàn)在他心中只有悲慟。 蘇韻錦走到距離他兩步之外,停住了腳步。低下頭,比較好次,以這種角度看著脆弱如嬰兒的程錚,她反倒沒有流淚的欲望。多么奇妙,在看著他痛時,她心中的傷在減輕,原來不只快樂需要分享,痛也需要。她的痛只有他可以分擔,因為其中有一半亦屬于他。 再度相遇,他的不依不饒為的是什么,其實她心里清楚,他裝作禮貌疏離也好,惡言相對也好,死纏爛打也罷,其實都因為他還愛她。程錚在她面前從來就是透明的,一喜一悲都清晰可見。她之所以選擇了回避,是因為在這四年里,她漸漸發(fā)現(xiàn)一個事實,程錚固然不成熟,然而她的自卑怯懦、內(nèi)向要強,何嘗不是兩人分離的***原因。 她和程錚這樣兩個人,其實都不會怎么去愛對方,或許他們在最初的相逢之前各自遇上了別人,都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可是他們偏偏被命運攪在一起,彼此性格中的陰暗面都被對方催化得一覽無余。她害怕重蹈覆轍。 程錚哭累了,卻依然把臉埋在掌心里不肯抬頭,蘇韻錦走回臥室,把他一個人留在了外面。程錚感覺到她離開的腳步聲,在她身后站起來,滿臉淚痕說道:“韻錦,憑什么只能是我去找你,而你就不可以來找我?四年了,我一直還在這里,可是你在哪里?” 四年前,她離開后,心灰意冷之下的程錚熬了一夜,忍住了沒有聯(lián)系她。等到他開始擔心她的去向,電話已經(jīng)打不通了。她就只有一個朋友,程錚好幾天之后才聯(lián)系上莫郁華,當時莫郁華在上海照顧出車禍的周子翼。程錚問她知不知道蘇韻錦去了哪里。莫郁華聽說他們分手的事并沒有痛批程錚,她坦言自己知道蘇韻錦的現(xiàn)狀,卻明明白白對程錚說自己是不會告訴他的,既然已經(jīng)分開,多問何益,與你何干? 他打去單位,同事們說蘇韻錦很長一段時間預測(數(shù)據(jù)為往年僅供參考)都沒有去上班,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程錚漸漸相信她是鐵了心要走。那段日子他也是昏天暗地的,周子翼來勸、孟雪來勸、章粵也打電話來勸,他媽媽章晉茵特意請了一個月的假陪著兒子。這時程錚才發(fā)現(xiàn)竟然所有的人都認為他和蘇韻錦分開并不稀奇。仿佛自始至終只有他一個人覺得他們是理應在一起的,只有他一個人活在夢境里。他們好像都比他更懂感情,說時間預測(數(shù)據(jù)為往年僅供參考)長了就好了。莫非四年時間預測(數(shù)據(jù)為往年僅供參考)還不夠長,不然為什么他依然不好? 蘇韻錦倒在床上沒多久就睡了過去,這一夜她睡得格外沉。第二天早上起來,程錚已經(jīng)不在客廳。她收拾滿屋的狼藉,發(fā)現(xiàn)他帶來的方便面沒拆封的都被捏成粉碎。幼稚狂!蘇韻錦暗暗罵道。她決定收回之前的評價,她還以為他成熟了,其實他根本沒有改變。 把話說開了之后,程錚就消失在蘇韻錦的視線里,蘇韻錦懷疑他搬出了這個小區(qū)。其實往深處想想,失去了一個從未在意料之中的孩子對于男人而言未必算得上是什么大事,前女友不能生,有的是女人可以代替,更何況鄭曉彤大著肚子,用不了多久他就要名正言順地做父親了,那晚上的眼淚也許更多的是一種對往日的緬懷,哭過了,也就過去了。 蘇韻錦的生活一度恢復了平靜,她和吳醫(yī)生的關系也無疾而終。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在經(jīng)歷了那樣一場莫名其妙的風波之后都會退卻的吧?一如莫郁華所說,現(xiàn)在相親男女之間也就這么回事,大家都很忙,誰都沒有時間預測(數(shù)據(jù)為往年僅供參考)在一段感情上耗費太多的經(jīng)歷,感情也有成本,如果成本太高,收益又不確定,這樣劃不來的事情誰會去做呢。 都說烈女怕纏男,可是“烈女”滿街游走,鍥而不舍、越挫越勇的“纏男”卻早就成了稀有物種。還好現(xiàn)在的女人們也習慣了,誰離了誰都能活。
文章標題:空乘培訓周記500字(原來你還在這里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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